沈妙舟心下微松,和沈钊一道回往钗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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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内衙。
屋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如春。
卫凛松松披了一件牙白里衣,闭目仰靠在圈椅里,脸色略有些苍白。
“兴元赌坊的吴奎可招认了?”卫凛开口,嗓音微哑。
长廷正低头收拾那一地染了血的棉布巾帕,听见他问话,低声答:“是,大都交代了,不过咬死了不知是受何人指使。”
“他称是自己妻儿忽然失了踪迹,紧接着就有人寻来,要他将王世良欠债还债之事统统抹掉,还教他若是哪日被锦衣卫抓了去,定要死不承认,等到您露面再攀咬他主家。”
卫凛淡淡地“嗯”了一声,“把他攀咬崔家的那张供状收进卷宗,移交给刑部。等过些时日,崔家事了,再寻个机会,将你录的这份送到陆烽手上。”
长廷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卫凛掀起眼帘,看向他:“说。”
长廷默了片刻,咬牙开口:“主子,我不明白,若没有您,陆烽那厮如何能坐上南镇抚使的位子?可他不念恩情便算了,竟还总是暗地里耍阴招!若把这供状送给他,那不是给他递刀子,让他检举您包庇偏袒真凶、栽赃陷害崔家么?”
卫凛轻哂:“无妨。我只怕他手里没刀。”
长指不疾不徐地轻扣着桌面,他继续道:“还有,李莹娘那桩案子来得正好,你们将翻案的声势闹得大些,闹到陆烽来求我为止。”
长廷绷紧唇角,不甚情愿地应下:“……是。”
“别担心,我心中有数,还不想死。”指腹轻轻摩挲着金丝笼的纹路,卫凛垂眸,视线落在桌前那柄染血的玉刀上,轻笑了一声,“毕竟,我发现了更有趣的事。”
更漏声响,已近亥末,就快子时了。
卫凛捂着伤处缓缓站起身,看向屋外,语气中带了一丝玩味:“回府。去看看我那位夫人……可还老实。”
第18章咬他
沈妙舟回到卫府时,已近子时。府中没什么人气,黑乎乎一片,只有大门外挂了两盏风灯。
卫凛不在。
回来的路上,她特意喝了几盏桑荔酿,原想着倘若卫凛疑心她为何晚归,便推说是在松鹤楼饮了些酒,蒙混过去。
谁知他竟没回来,如此倒是省了一桩麻烦事。
瞧着夜色已深,卫凛身上有伤,他又不是个傻子,受了伤还要可劲折腾,想必今晚是不会再回来了。暗松一口气,草草洗漱过后,沈妙舟放心地滚进了软榻里。
她酒量本就极浅,寻常的酒沾上就醉,所以方才她只喝了点清淡的果酒,可即便如此,现下酒意也渐渐上头,躺下没多久,便晕乎乎地睡熟了。
熏香兽炉中青烟袅袅,室内一片阗寂,只有她清浅绵长的呼吸声。
夜色渐浓,有人推开屋门,走了进来。
淡银色的月光斜斜透过窗格,洒在来人清俊的侧脸上。
是卫凛。
卫凛转过床前屏风,不疾不徐地走到榻边,缓缓挑开了床幔,垂眸看向帐中人。
灯火杳杳,床幔朦胧,少女睡得正熟,乌浓长发松松堆在泛着粉意的颈侧,柔嫩的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着,曲线玲珑。
卫凛的目光定了定。
他莫名觉得她这个样子很眼熟。
像一只在人面前摊开了柔软肚皮的小狸奴,和她巾帕上绣的那只一样,娇憨,天真,全无防备。
卫凛自嘲般地轻扯了下唇角,视线向下,落到她的手上。
似乎是耐不住热,她的两只手都放在了外面,手心向下,虚虚扣着被衾,手背细嫩莹白,干净得像上好的羊脂玉,从手指的缝隙隐约看得见,指尖的那颗水泡已经破了,留下一圈淡淡的红印。
床榻微微一陷,卫凛撩袍在她身侧坐下,翻过她的手腕。
熟睡的人似乎有所感应,眉心轻蹙着,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卫凛没有理会,只漠然地看着那只摊开的小手。
掌心和指腹都生得柔嫩,没有半点习武握刀会留下的茧子。
不过,倘若使的是些轻巧的兵器,那没有生出薄茧也算不得稀奇,比如飞镖,暗梭,峨眉刺。
再比如,那柄玉刀。
听闻刘仁行踪后便急着要走,而偏偏在她走后,就有人扮成刘仁的小仆,混进北镇抚司,甚至那小仆也是惯用左手,这桩桩件件,若说都是巧合,也未免巧合得过分了些。
他向来不信巧合。
原以为她不过是皇后的棋子,图谋的是拉拢他,为崔家探听消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非但不在意崔家的事,反倒是和杀手楼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干系。
只是秦舒音自幼长在宫里,又怎能避开旁人耳目,习得杀手楼的武艺?要么,她只是与人通风报信,并非在今夜与他动手之人,要么……眼前这人,是个假的。
卫凛眯了眯眼,长指探向她下颌,稍停了一霎,指腹一寸一寸地沿着她下颌线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