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冕见状,轻哼一声,“咱家明白,你恨那卫凛,恨他忘恩负义,害你陈家满门。前些时日,你偷着带人在宫外行刺,别以为咱家不知道。”
陈令延服过药后,体内剧痛总算缓解,听见上头这话,身子又是一僵,哑声道:“令延知错。”
“咱家又何尝不恨他?”刘冕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只是如今他有大用,抓到吴中仁和沈镜湖之前,再不可轻举妄动,可明白了?”
“……明白。”陈令延指尖深深抠进砖缝。
刘冕轻轻慢慢地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咱家得了信,卫凛的人似乎要把吴中仁带回京城。哼,大同那帮废物,多半是拦不住。公主府那边不用再盯,带着你手下的人,把京师几处城门给咱家看严实了,一旦露面,务必把人劫下来,除吴中仁外,不留活口。”
陈令延跪直身子,拱手应是。
“行了,起来罢。”刘冕走近,拍了拍他的手腕,叹道:“可莫要让咱家失望。”
陈令延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他黑沉沉的眸子,“公公放心,令延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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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末时分,沈妙舟带着盈霜到了醉仙楼。
暮色将至,酒楼内早早点起了烛火,映出一片富丽堂皇,楼内炭火烧得足,酥麻暖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醉仙楼构造颇为精妙,正堂后是一圈“回”字形的酒阁雅间,中间造景,曲水流觞,水气氤氲。推开阁子小窗,竹帘半卷,彼此遥遥相望,很有几分烟火气息。
想想和赵怀青在宫里的那次相遇,实在是让她有种偷情被抓奸的别扭感觉,反正盈霜已经与他说清关键,这回索性选个大大方方的去处,以示坦荡。
沈妙舟由伙计引着,走到小阁内坐定,随意向外瞥了一眼,对面几间酒阁也坐上了人,渐渐热闹起来。
“殿帅您尝尝,这是上好的松江三白,属下珍藏多年,一直不舍得喝!如此美酒,合该作配殿帅这等英雄……”
陆烽正俯身给卫凛斟酒,见他忽然看向酒阁之外,也顺着他视线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陆烽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卫凛的脸色,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凛淡淡收回视线,神色漠然,“无事。”
那边沈妙舟还未喝完一盏茶,赵怀青便匆匆推门而入,一瞧见她就急切开口:“盈霜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沈妙舟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她连忙点头,正色道:“当真!赵小将军既然认得盈霜,想必也知道她对秦姐姐有多忠心罢?”
再次听见肯定的答复,赵怀青一瞬狂喜,高兴得想要跳起来,甚至兴奋地冲着窗外曲水挥了一拳。
不过很快,担忧便压过了喜悦,他坐到沈妙舟对面,紧张地问道:“敢问郡主……可知阿音具体行踪?”
卫凛所在的酒阁与他们斜斜相对,听不清他二人说了些什么,余光中却能瞥见她模糊的笑脸。
灯影憧憧,竹帘下,她按住桌案上的什么东西,轻轻推了过去。
像是一张信笺。
卫凛垂眸,轻抿了一口杯中烈酒。
“等你到大同,去城北的城隍庙寻一个叫柳七的人,把这封信交给他,他自会带你找到秦姐姐的行踪。”沈妙舟低声道。
赵怀青眼神一亮,很是感激:“多谢郡主!日后郡主若有用得到怀青之处,尽请差遣!”
“不必客气啦,”沈妙舟豪迈地扬了扬手,“其实我今日来,也是想问赵小将军一件事。”
赵怀青目光真诚:“郡主但请直言。”
沈妙舟问:“那日在宴上听闻,进出大同需得查验通行令,可有此事?”
赵怀青点头:“没错,得有官府文书才行,似乎是大同府同知薛襄下的令,说是城中混入了瓦剌细作。”
沈妙舟心中大致有数。
三日前,柳七回信时还未曾提及此事,显然是大同突然间生了些变故,倒是不清楚是否和她爹爹的踪迹有关。
说得差不多,赵怀青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前,脚下却忽然顿了顿。
“郡主,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不知是否有些唐突……”他犹豫着转回身,脸上隐隐发红,罕见地显出些忸怩。
沈妙舟眉眼一弯:“赵小将军不必拘谨,直说便是!”
赵怀青一咬牙,从袖中摸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她,挠了挠头道:“这是我给阿音挑的簪子,但我是个武将,不通风雅,不知挑的这纹样是否和她相配……”
沈妙舟明白了,他是想借她现在易容的这张脸试试样子。
这压根没什么可为难的,她大方接过木盒,将金簪斜插到鬓发里给他看。
金簪上拒霜花的式样简洁大方,与秦舒音柔和清丽的样貌很相宜。
赵怀青看了看,咧嘴一笑:“多谢!”
沈妙舟笑笑,取下发簪正要还过去,心头却又浮起一丝熟悉的别扭感觉,好像有人在看她。鬼使神差般地,她向斜对面的酒阁望了一眼。
曲水池上水雾缭绕,隔着低垂的金丝竹帘,隐约能看见一道挺拔的墨色身影,那人恰好拿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大概是她的错觉罢。
沈妙舟这么想着,暗暗呼一口气,将发簪装进木盒,还给了赵怀青。
送走赵怀青,她倒没急着回去,慢悠悠吃下一小碟松子百合酥,又饮了两盏茶,约莫着他已经走远,便结好账,和盈霜一起出了醉仙楼。
卫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车盖下挂着一盏孤零零的羊角灯,在暗夜中散出一点微弱的光亮。车厢内也没有燃起火烛,看着黑黢黢的一片。
沈妙舟踩着脚踏上马车,刚一将车门推开,忽然有种莫名危险的直觉。
没有细想,她下意识就向后退开,然而腕上猛地一紧,有人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拉,她整个人直接被拽进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