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道:“我不怕连累。”
铁传甲长叹道:“我也知道少爷你不是怕被连累的人,可是十八年前的那段公案,其中曲折本是在我,我怎么能让少爷陪着我一起受人耻骂。”
“反正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吧,”薄云拍了拍肩上露水,“托你的福,现在大家都把梅二当菩萨供着呢,让梅二说句‘这大汉是我的好弟兄,谁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应该能顶用吧?”
铁传甲觉得不妥:“可是万一……”
“等我们离开这里,又有谁能找得到呢?”薄云笑了笑:“没有事的。”
铁传甲还是摇头:“我不能再给少爷和二小姐添麻烦,这事情若闹大,实在是……”
见他固执己见,李寻欢和薄云皆是沉默,直到最后,薄云开了口:“不若你先出去避一避,我们定一个时间和地点,到时候再会。二哥,你说怎么样?”
李寻欢黯然地点点头。
长街如洗,积雪昨夜已被扫在道旁。
一块块粗糙的青石板,在熹微的晨光中看来,仿佛一块青玉,远处已有市声传来,大地已渐渐苏醒。但天色还是暗得很,看来今天还是不会有阳光。
这条街也静得很,虽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鸡啼和李寻欢的咳嗽声,却还是打不开这令人窒息的静寂。
“你昨晚又喝酒了,是么?”大汉的背影已消失在远方,薄云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身旁是李寻欢止不住的咳嗽声,她的心情有些差。
薄云最讨厌的就是离别,人的一生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次的分别呢?
李寻欢回答:“只一点点。”
“罢了,就知道管住你太难,”薄云叹了口气,“我要去一趟驿站,你随我来么?”
李寻欢怔了一怔:“驿站?是、是……她的、她的……”
“是她的信,”薄云瞥了他一眼,“你想看?”
“若是想看,便告诉我,你和那林仙儿何时相识,你是否对她动心,有没有做对不起我姐姐的事情,”薄云的话早在这里等着他了,谁让林诗音永远是李寻欢的软肋,“林仙儿昨夜来听竹轩找过我,我感觉她是为打听你而来,所以,说说?”
李寻欢轻咳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
长话短说,略过林仙儿脱衣服勾引他的那一段,很快就说完了。
薄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她已约你今晚去见面?你要去?”
“是。”
“如此,”薄云颌首,李寻欢面色坦然,她自然不必再多问废话,转而道,“既然她单独邀请你,我自然也不便前去,你一个人,万事小心。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薄云眯了眯眼,似乎在想如何形容她:“很微妙,像是蜂巢,远看甜美得淌蜜,走近却会蛰得满头包,甚至可能中毒而死。”
“蜂巢?”李寻欢淡淡一笑:“倒是个有趣的形容。”
夜色深重,四面都是火光,梅林里的杀气远比梅香更浓。
李寻欢一动也不能动。
他已被人点穴。
今夜他根本没有见到林仙儿,才望见冷香小筑的灯光,就看见那边有人影一闪,向黑暗中掠了出去。
李寻欢立刻飞身而起。但等他赶到冷香小筑那边去的时候,方才的人影早已瞧不见了,似乎已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李寻欢掠下屋,窗内灯光仍亮。他一掠入窗,忽然发现五双酒杯,连底都嵌入桌面里,骤然望去,赫然一朵梅花!
李寻欢手按在桌上,力透掌心,五只酒杯就弹了起来!就在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桌上的灯光,首先被打灭,接着,急风满屋,也不知有多少暗器,从四百八方向他打了过来。
屋子外这时响起了呼喝叱咤声:“梅花盗,你已逃不了,快出来送死吧!”
被人包围又如何?李寻欢并不畏惧,飞身而出——一条棍棒压天下,三颗铁胆定乾坤的田七,以摩云十四名震天下的摩云手公孙摩云,两个才赶来的外援,加上一个没事凑热闹的赵正义,三人围了上来,将李寻欢包围在中间,三个人俱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但三人只是瞪着李寻欢手里的刀,谁也没有抢先出手之意。
小李神刀,例不虚发,李寻欢只要一刀在手,有谁敢先动?
他们三人不动,别人自然更不敢劫了。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龙啸云忽然笑道:“兄弟,你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出他们只不过是在跟你开玩笑?走走走,我们还是喝杯酒去挡挡寒气吧。”
他大笑着走过去,挽住了李寻欢的肩头。
李寻欢面色骤变,失声道:“大哥你……”
好机会!李寻欢的肩头被龙啸云揽住,无法出刀,不趁此时出手,更待何时?!
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如今已被点住穴道的小李飞刀只有苦笑,薄云说得不错,今夜的确应该万事小心,不过千算万算,再如何小心,他也避免不了……李寻欢的眼珠往龙啸云的方向转了转。
龙啸云坐在大厅里的红木椅上,一动不动,也好似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忍不住流泪:“兄弟,全是我该死,你交到我这朋友,实在是……是你的不幸,你……你这一生全是被我拖累的。”
事已至此,李寻欢还能说什么呢?他唯有在心里苦笑,苦得发甜,好像心里也要流血了一样。
只盼薄云莫要出来救他,这里的人太多,薄云一箭射不死全部的人,便会遭人偷袭。李寻欢在心底期盼她快快逃走。
不知道是不是李寻欢的祈盼有了效果,这一夜将过,天色已明,薄云始终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