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昭从李存礼满怀爱慕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打扮。略带胡风的汉人衣冠,潇洒俊逸,比李存礼正常太多。
她用手指卷着他头上点缀的丝带,哑然失笑:“你既然知道朕这一片深情,又为何要得寸进尺?皇后同你自家姊妹,待你向来极好,无失德之处,朕若要废黜她而改立你,难免惹朝臣非议。”
开头的新鲜刺激感一过,她瞧李存礼这身装扮倒也挺合眼。只是举手投足间缺了些女儿情态,减了韵味。
她不由得畅想:要是存勖妆扮起来,会是何模样?
李存礼掩面嘤嘤假哭,膝行上前抱住了她的双膝,“陛下忍心让臣妾只做一个小小的昭仪么?”
李云昭被他哭得头疼,抓着他的头把人拽过来,看见他梨花带雨、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不禁心软,轻轻拆散了他精心梳好的髻,抚摸那柔顺秀美的长,无奈地叹息:“等你服丧期满再说罢。”
她想了想,又道:“太皇太后和朕推崇汉学,道武帝传下来的手铸金人的礼仪可以免去。”
李存礼愕然抬头:天子居然愿意妥协到这个份上。虽说天子大力推行汉化,但许多祖宗之法依然保留,手铸金人册立皇后算是最温良无害的了。譬如那残忍的杀母立子的规矩,一直是宫内妃嫔长久的噩梦。
他感激地抱紧了自己的主君,娇滴滴夹着嗓子道:“陛下~”
他的语气欢喜无限,他的神态如同死灰,连那双狡狯的狭长眼眸都失去了神采。
李云昭也内伤深重,远胜于同一位劲敌交手。她扶起李存礼,不放心地叮嘱:“朕常年在外打仗,朝政交予恪儿处理,你是他嫡母,能帮衬就多帮衬些。你也是冯家的女儿,朕相信你不会比祖母差多少。”
两只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相扣,李云昭似入戏太深,心中升起无限爱恋之意,可下一刻胸口被满腔怒火填满。
这一幕幕切换得太快。
她重重地推开李存礼,瞧他伏地哀哭,心中生出丝丝快意来。李存礼身上的衣服悄然变幻,白衣单纱,素净得不可思议。
“毒妇!”她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太好,勉强压着呕血的欲望,抚着胸口顺了会气方道,“排挤朕的其他嫔妃,逼迫彭城公主嫁人,和高菩萨淫乱后宫,如今你变本加厉,竟盼着朕早死,暗中对朕行魇镇之术!哼,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
皇帝全都知道了!
李存礼如坠冰窟,如何能答,只拼命叩头谢罪。
李云昭伸手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抬头,动作粗暴,不再似以往轻怜密爱。
长委地,形容狼狈,但在皇帝眼中依然是往日最宠爱时的模样。
李云昭淡淡问道:“你不为自己辩解么?”
这个时候,他似乎又拾起些高门之后的贵气,轻轻道:“句句属实,臣妾如何能辩。陛下若要赐死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只求陛下看在过世的太皇太后面上,不要追究冯氏和我母亲的过失。”
李云昭低下头看他,遇到了那泪水盈盈的眼波,蓦地里她刚硬的心肠软了,嘶声道:“看在祖母的面上,朕不杀你,也不废你,只是朕不想再见你。朕会让嫔妾仍依法度侍奉你,但恪儿不会再去朝见拜谒你。” 太子仁厚,不知道嫡母犯下了什么重罪,若是被煽动几句难免热血上头。
李存礼死里逃生,几乎忘却君臣之分,像往常一样扑上来扯着皇帝袖子谢恩。
虽结兰因,终为絮果。
李云昭早就知道这段故事,亲自体验下来嗟叹不已,挥了挥袖想要挣脱李存礼。李存礼死死拉住她袖子,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一瞬,用她从未听过的阴森绝望的语气道:“你说过不杀我的!”
他的语气重新弱了下来:“你说我违背妇德,自绝于天地。让我自尽,以皇后礼仪安葬,维护我最后的体面。这究竟是元勰元详矫诏,还是你真的要赐死我?”
“陛下,元宏,你告诉我,哪个是真的?!”
李云昭无法回答,或者说冯润本人不知道答案。
只能一遍又一遍固执地问。
李存礼被冯润的意识控制着,泣泪道:“我怎么愿意相信是你想要我死?我犯下那些重罪,你都答应不杀我。自那以后我洗心革面,盼着安稳度过余生。可是……是你想要我死么?”
……李存礼这辈子的泪都要在这时流尽了。李云昭苦中作乐想。
她被冯润当做反复无常的情郎,被迫接受她的质问和怨气,实在忍不得。
“……痴儿。”她轻轻道。
冯润对待感情当然不忠贞,人也不够聪明,但这样深刻的执念实在不能不让人微生怜悯。
冯润大声尖叫,突然现身冲到李云昭面前,一张粉饰浓妆的俏脸几乎要贴在李云昭脸上,“你是谁?!”
李云昭这才现刚刚那句已挣脱了这幻境的束缚。
北魏孝文帝和冯幽后的故事。幻境中,李云昭饰演孝文帝,李存礼饰演冯幽后,男女对调是恶趣味也是身份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