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段距離,徹底擺脫掉那陣窒息感,謝仃才閉了閉眼,重將心緒整理平靜。
……對了。
她後知後覺記起此行目的,原本是打算來問邱啟,是否認識溫珩昱。
也不好再回去,謝仃略顯煩躁地嘖了聲,又沿著長廊向前走,下一瞬視野開闊,她忽地止步。
畫廊寂然空曠,低飽和的黑白灰,只剩日光添三分暖。
一片清寒冷調中,男人頎身玉立,剪影沉鬱鋒利。槍灰色襯衫熨帖周正,他袖口挽到小臂,袒露一截勁瘦腕骨,線條凜厲。
窗外樹影輪廓傾倒,光從玻璃剖過來,映著枝葉扶疏,萬物昏昏欲睡。
他抄兜站定在一幅畫前,狀似觀賞,神色卻索然,透著閒庭信步的淡漠。
謝仃無聲打量片刻,隨後看清楚那副作品,她輕眯起眼,笑了。
短靴踏過地面,颯然清脆,這陣響將滿室寂靜劃破,溫珩昱松泛遞去一眼,罕見地有所停留。
不同於宴席間,謝仃的穿搭獨具個人風格。中式清冷系,設計裁剪得當,腰身掐了一道水墨,更襯得身姿姣好。
她濃顏盤發,渾然鋒利的漂亮,少了初見時的旖旎多情,添了些任情恣性。溫珩昱佇立原地,視線從容抵過彼此漸近的距離,才疏淡收回。
「又見面了。」他道。
稱謂處有片刻的留白,他目光循過牆上畫作的署名,慢條斯理喚:「——謝老師?」
男人嗓音低緩,語氣是恰到好處的餘裕感,既不過分親昵,又給人留有接近的餘地。
謝仃挑眉迎上他,才短暫的時間,就已經找不到他最初的倨慢冷漠,像一場錯覺。
「這稱呼還挺鮮。」她彎唇,倒也應了,「沒想到會從這遇見溫先生。」
頓了頓,她漫不經意地抬眸,笑吟吟道:「不過畫展十一月才展出,我老師這兒是個僻靜地方,倒也難得來一次貴客。」
一個「僻靜」,一個「貴客」,咬字都似有若無的清晰,說敵意也不至於,但多少能聽出些懷疑。
還挺牙尖嘴利。溫珩昱輕哂,並沒有被冒犯,只雲淡風輕:「是我有事拜訪。」
這話倒是跟邱啟那邊對上了,謝仃不著痕跡收起銳利,正想將話題轉開,就聽溫珩昱再次開口。
「五年前我回過北城。」他嗓音低緩,「正巧畫廊開展,陪朋友來了一趟,是那時結識了你老師,也遠遠見過你一面。」
——是把初遇時那聲「謝小姐」,也解釋清楚了。
其實他早就見過她。
「現在呢。」溫珩昱垂眸看她,閒雅謙和,「謝老師可以相信我了?」
就沒信過。謝仃對他笑笑,一雙眼清凌澄淨:「溫先生既然解釋了,我當然會信。」
令人挑不出錯的回應,就是不知真假了。
溫珩昱未置可否,視線從容落回前方,停在那副五尺斗方的畫作上。
黑紅撞色,少量的白與橘,線條凌亂晦澀,像一雙擁吻的愛人,又像火光中一枝糜爛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