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没有退出去,而是坐在屏风的一侧,等他给老侯爷擦完身子,因为等会儿侯爷还有话要同我讲。
我听着隔壁帕子拧干水滴的声音,不多时,丫鬟过来唤我,我走到床榻跟前,谢时郢正在为侯爷扣衣襟。
见到我来,侯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他指了指面前的凳子,示意我坐下。
他的声音很虚弱,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很喘。
“阿筝,你既进了我谢家的门,就是我谢家的人…偌大的侯府…没有管家之人不行…”他说话断断续续,我听得有些费力。
谢时郢帮侯爷把被子虚掩着,准备离开。
老侯爷开口:“郢儿,你且留下,有些话你也得听听。”
“老大不在家中,阿观身体不便,家里就剩你们两个知事的。”
这话像是在交代后事,谢时郢有些不快,重重的喊了声:“父亲!”
老侯爷不以为然,笑了两声,声音干瘪:“你啊,老大不小了,该来的终究要来的…你气也没用!”
“这侯府百十来号人,总要有人管,阿筝啊,你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以后这府里上上下下,内宅一切事物你要多费心了…当然我一点也不担心…江南富的女儿管一个侯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在一边听得有些难受。说实话,嫁入侯府的这两个月,侯爷待我还是很宽厚的。
看着面前这个半大老头,和我两个月前嫁进来的时候对比,瘦了一圈,脸颊深深凹陷了进去,颧骨高耸,完全没了往日的贵气和威严。
我这人极易动容,别人对我好,我都记得,此刻我眼圈红红的,时不时的拿衣袖擦拭眼尾。
我有些哽咽:“侯爷抬爱,儿媳定不负所托。”
老侯爷听了这话很受用,微笑着点了点头:“如今郢儿和阿观尚未成亲,你是他们的长嫂,要多辛苦点你了。老大他还在军中,还没回来吗?”
他把目光望向谢时郢,谢时郢握住侯爷的手,跪在床边:“我已经给大哥去信了,他很快就回来了,父亲。”
“你们两兄弟,一个行伍一个从文,都得好好的,平日里,府里上上下下的杂事多多帮衬你长嫂,你大哥那边,记得帮我劝劝他…还有你,你十七了,日后看上谁家姑娘,记得让你兄长嫂嫂去给你说项,稳重些,再稳重些。”
谢时郢不比我容易动容,他是个男子,极易忍耐,可此时我却瞧见他的眼底雾气弥漫,却始终不见眼泪掉下来。
“还有这爵位,刚好老大媳妇也在这,我便一同说与你们…垣儿十八岁已受封骁勇校尉,颇有建树,所以悯北侯爵位,我决定由郢儿继承,前些日子我已上书陛下请旨,待我死后,袭爵的旨意应该就会下来。”
我有些震惊,自古以来侯爵王位都是传嫡长子,倒不是我多希望我的夫君能袭爵,毕竟我和他连面都没见过,感情自不必说,所以谁能袭爵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未来这侯府是谢时郢的,我现在代管侯府,等将来他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妻子家事,我也要把这侯府的管家之权交给未来的侯爵娘子。
至于我呢?我想到了那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夫君,未来,他会是我的未来吗?
冷宫里皇后惨淡结局时不时的浮现在我眼前,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什么未来不未来吧,既然已经知道结局,我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命运系在他那里?
正想得出神,老侯爷唤我:“阿筝,你可听明白了?”
我点点头,一脸恭顺:“儿媳全听侯爷安排。”
老侯爷闭目颔,过了好一会儿,传来厚重的鼻息,他又睡着了。
见状,我和李时郢轻手轻脚的离开屋子。
比起屋内压抑的氛围,外面阳光普照,微风和煦,分外宜人。
我重重吁出一口气,正打算再伸个懒腰,突然想起未来家主谢时郢就在我边上,只得又端起贤良淑德的架子,朝他浅浅行了个礼,准备溜之大吉。
谁知他喊住我:“嫂嫂会怪我吗?”
“啊?”我不明所以。
“爵位。”他站在那儿,和我两三尺的距离,没有笑,表情也淡淡的,只说了两个字。
我瞥着自己的脚尖,回答的很得体:“二叔这是哪里话?公公自有他的安排,我等听命就是。”
面对这一个心眼比什么都多的人,我得尽可能的说话做事做到滴水不漏。
“父亲有父亲的安排,我也有我自己的主张,等兄长回来再说。”
我看不懂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只好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