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是不知道结果的。
所以,这是一场豪赌。
义无反顾的少年,踏上了飘泊的与猛兽搏斗的旅程。
雨势愈发大,敲打在伞面上,让顾长安一颗心被敲打得七零八落的,像是夏天扔了颗在酒缸里的果子,被发酵浸泡得松软,稀烂,轻轻碰一下都能融化。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声音被哽咽住。
谢筠一直将顾长安送到楼下。
进了楼道,顾长安才发觉,虽然他撑的伞面宽阔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但是她浑身干燥舒适,他靠近伞沿的那边却被淋湿了半个肩膀,剪短了些的狼尾也湿漉漉地,活像是迷路了从泥地里滚了一圈的大型犬,找到家门后蹲在门口,湿漉漉的黑眼睛巴巴地望着她,担心被骂的熊孩子一样。
就如此刻的谢筠,被淋湿了有些狼狈的站在楼道口,漆黑的眼眸巴巴地看着顾长安,看着她上楼。
顾长安到底于心不忍,外面这么冷,总不好让他马不停蹄再冒着冷风冷雨的回去,开口问:“要不上来擦擦头发,我给你煮杯热牛奶?”
“好。”哪知,刚刚还蔫头耷脑的人毫不犹豫地抬头应下。
眼看着谢筠收了伞跟着上楼来,高大身影亦步亦趋跟着她在狭小逼仄的楼梯走动,顾长安后知后觉一种上当的感觉来。
像是看到前一秒装乖的大型犬露出雪白的獠牙和粗壮灰黑色的狼尾巴来。
谢筠跟着顾长安进屋,柔黄色的灯光亮起,他环视一圈,家中摆设与离开前无异,玄关的鞋柜下面整整整齐齐地摆着夏秋季的各种女士鞋子,茶几上土红色的陶瓷花瓶里插着几株水灵灵的玫瑰。
沙发上多了手工针织地毯和一个警察小熊玩偶,电视柜旁边放了个小小的圆形鱼缸,里面两尾红色的小金鱼在欢快地甩着尾巴摇曳,空气是她身上独有的馥郁花香和着尘土与阳光的味道。
顾长安拿了温宁大一号的拖鞋让谢筠换上,“这是家里最大号的鞋子了,你凑合一下。”
说完,蹲下来,纤细白嫩的手指头拎着谢筠脱在旁边湿漉漉的鞋子,拎起来就往卫生间走。
突然被拎了鞋的谢筠不知所措一秒,没想到这种也算是男生私密物件的东西某人能说拿就拿,来不及换拖鞋,穿着湿漉漉的袜子踩在地板上追出两步,捏住顾长安的手腕,将人往回拉,“拿我鞋做什么?”
男生皱着眉垂眸看她,顾长安以为动了他东西惹得他不爽,解释:“鞋子湿了,我帮你烘干一下,不然回去怎么走。”
闻言,谢筠才松开手,咳了一声,正色道:“现在这个点儿,宿舍门已经关了,我回不去的。”
顾长安一愣,看向挂在墙上的表,已经十点多了,宿舍门禁只到十点。
可是如今,他已经考上清大。
顾长安想到谢筠临走那晚,喝醉了,小狗崽子似得闯进来在她脖子上连啃带咬的嚣张,虽然那天是他喝醉了酒,神志不清,但是谢筠也毕竟是男生,让他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妥当。
谢筠察觉到她的犹豫,抿了下唇,默默地走回去,靠在鞋柜上,湿漉漉的袜子随着他的动作在地板上印了一地小水印儿。
“我可以出去找宾馆睡,现在虽然下着暴雨,但大学附近,总有宾馆有空房间,我多转转就找到了。”
他低着头,湿漉漉地发尾往下滴水,一副怕弄脏地板的样子,小心谨慎地往门口靠,“姐姐把鞋子给我吧,不用烘干了,我现在就走。”
灯光晃动,顾长安才看清,他不光侧面,后面也湿透了,外套脱下来,黑色的背阴后面氤氲开一大块深色的印记,湿漉漉贴在宽阔的脊背上。
怪不得她回来时觉得后背处都没有冷风。
鹿泉本来一下暴雨就整夜整夜的,这个时间更是危险,此时正好开学日,清大附近的宾馆更是生意好到不行。
人家大老远地将她一路送回来,此时将他赶出去住宾馆,这样的举动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顾长安拎着他的鞋子,抬头去看谢筠。
男生高大身形就缩在门口那么小一块地方,刻意不往里走,垂着眼睛没看她,黑色睫毛湿了点儿,一绺一绺的晕染成小簇,显得别扭又可怜。
像是别扭的想吃糖的孩子,明明嘴硬的拒绝,余光却在大人走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在五彩斑斓的糖果铺子里看。
她怎么舍得。
顾长安心中那片刻的怀疑与纠结因为这一出彻底烟消云散。
“母亲外出了,我帮你收拾下卧室,你先在这里凑合一晚吧。”她说。
谢筠因为这袭话,坐在鞋柜凳上微微仰起头来看她,“你不防备害怕我了吗?”
顾长安没料到他这么堂而皇之的毫无顾忌把她想忘记想遮掩的顾虑说了出来。
空气沉默了一瞬。
谢筠眼皮耷拉下来,站起来拧动门锁,“既然如此,我还是别打扰你的好,订酒店好过被怀疑。”
说完,穿着袜子就要往外走。
顾长安饶是脾气再好也要被他这一通话气笑了。
这是什么公主脾气,她都同他既往不咎了还搁这儿跟她作。
眼看着“谢公主”光脚穿袜就要往外走,顾长安再也忍不了了,将手里拎着的鞋子往地上一搁,冷漠地下达命令:“你敢走一个试试。”
她嗓音本就轻柔,此刻即便板起脸来也依旧温柔,但是某人往外的背影一僵,脚步来了个急剎车,甚至麻溜儿的松了开门的手。
像极了主人给命令就原地卧下的大型犬,徒有凶悍外表内核却怂乖地什么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