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不在意只有半扇门的浴室的,也不在意病房门挖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窗,方便医生和护士随时监视自己,说是为了确保病人的安全。
但现在尤黎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不是偷看,而是光明正大地看他。
看他有些艰难地坐在小板凳上给自己浇水,看他身上的水流一点一点滑落,看他给自己抹着奶白色的透明浴液。
热水冒着雾气,将整个浴室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朦朦胧胧的,尤黎喜欢将水温调得很烫,有些白净的软肉都会被过于滚烫的热水烫得泛红。
但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这些滚烫是不是真的来自于落在他身上热水流。
尤黎撑着墙壁,突然间有些排斥地远离了那个小板凳,他缩在墙角的角落里,好像属于他的浴室被什么外来人侵占了一样。
但这又只是他的错觉,因为浴室只有他自己,空无一人。
他只好继续拿着淋浴头,给自己冲着身上的泡泡,因为有行走应激障碍,他站立是需要扶着墙,腿也不是很稳,在颤。
热水冲过尤黎腿内侧那颗很小很小的痣时,他突然感觉好像有个人就这么半蹲在他面前,探着头,钻进来去亲吻他腿间的那颗痣。
滚烫的触感,站不稳的双腿,热舞腾腾的视线,都给了他这么一种错觉。
少年捏着花洒,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墙角里,愣愣地低头往底下看。
他正好面对着半开的浴室门,
以及呈一条线的玻璃窗房门。
尤黎毫无征兆地在下一瞬抬眼时,对上了正在门外站着的医生的双眼。
医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像是因为要查房。
医生有些冰冷的眼神就这么直白地看了过来,没有丝毫躲避,他视线微微向下,像是在注视着尤黎的腿间,又像是在看着其他什么存在的东西。
系统的声线也变得格外冰冷,在尤黎的脑子里说,像是在极力忍耐,又像是忍无可忍,“让他进来。”
“说你应激障碍变严重了,说你站不稳,让他帮你,扶你出来。”
“别自己一个人再待在浴室里。”
“离开这。”
在医生的注视下,尤黎腿侧那个痣散发出来奇异的滚烫好像确实消失了,他努力忽视着对方古怪冷漠的视线,安慰自己在医生眼里,病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尤黎不想麻烦医生,他身上的泡泡差不多都冲干净了,关了淋浴花洒,扯过墙上挂着的浴巾,盖住的自己身体。
扶着墙很缓慢地往淋浴间外放着的轮椅挪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地上的水突然变得又湿又滑了一般,墙上也沾满了水汽,让人扶不稳。
他每走一步都变得很艰难,应激障碍发作后的腿也格外不争气,好像怎么也走不出去一般,过了好久,也只是在原地踱步。
尤黎不得不开口,“医生……”他看向门口处担忧看着他的人,求助道,“你可以帮帮我吗?”
医生推门走进来,片刻,他又推开了第二道门,走近了浴室,最后停在淋浴间前,为自己的停留做着解释,“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果然。”
尤黎扶住医生递过来的一条手臂,有些艰难地向前走着,他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堪堪用浴巾遮挡着身前,艰辛地坐在了轮椅上。
医生给他拿了一件宽大的浴袍,盖住他的身体,推他出去,把轮椅推到床旁边。
尤黎用浴袍裹住自己,“谢谢医生。”
“注意分寸。”
他身后有人低声道,好像是医生在说话,尤黎回过头看了一眼,医生却只是在低头看着腕表,见他看过来,说,“我要接着去查房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尤黎有些恍惚,回过神后又点头,“我可以的。”
医生离开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尤黎自己,他等身上的水珠被浴袍吸干了,才开始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后就摸索着把自己挪上了床。
他盖上了被子,关掉了床头灯,准备入睡。
片刻,他又在黑暗中睁开眼。
尤黎虽然有轻微的精神衰弱,但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每天的入睡时间都不长,就算病房的门锁不上,外面随时有人可以透过玻璃窗看他,他也不会觉得不安心。
人的第六感是很敏感的,即使尤黎现在什么都没感觉到,但他就是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莫名觉得这件病房变得不安全,不属于他了。
甚至病房外都比这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