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网约车司机职业生涯以来飙过的最快的车了。
刺激是刺激,甚至还有点小小地满足了自己成为赛车手疯狂一把的梦想,但法治社会抓得严,擦边需谨慎,下次这种急得跟赶着投胎没两样的客户还是别来了。
手机页面弹出收款的短信提示,再转头一瞧,刚刚才到站下车的乘客早就跑了个没影。中年司机握着方向盘,摇头晃脑感叹一句“世事无常啊”,踩下油门,哧溜溜地离开了这个充满事故与故事的地方。
项鸿玉一路狂奔到了急诊楼,医院电梯来的极其慢,他不敢停歇,找到楼梯口,一鼓作气直奔七楼神经外科,心率飙升,等不及喘息平复,打开手机回拨过去。
站在医技科室外焦急等待的宋玟予察觉到手心里的振动,看清来电人后迅接通了电话,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不远处,连忙挥起臂朝他示意:“这里这里!快来!”
医院内部要保持安静,项鸿玉不敢闹出动静,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匆匆赶到她身边。
“……她、她怎么样?很严重吗?”他努力把声音压低,想要维持镇定,但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无法泰然自若。原本白净的眼球此刻血丝密布,额上青筋直跳,面颊紧绷,不安忐忑到了极致。
“我不知道……她好像很害怕,受刺激之后开不了口,一直在抖……来医院的路上想干呕,又吐不出来什么……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有伤,在流血……那个医生说怕是脑震荡了,要做cT检查一下……”宋玟予双手对着空气胡乱比划着。先前她必须要保持镇静才能让荣笙尽快得到救援,其实她也慌得不行,毕竟那时的情景实在过于可怖了些。
偶然抬眼看清对面人的表情,她不禁吞下话音,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项鸿玉的脸色比来时更难看了些,明明好端端地站着,她却觉得他要倒了。
像被敲断了砖块的墙,轰然一下就坍塌。
他那张俊朗周正的脸垮下来,痛苦与自责交织。掐着掌心咬着唇瓣,努力想要抑制住悲伤的情绪,整个人都在颤抖。
宋玟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荣笙最初的电话是打给他的,还不止打了一通,但是男人忙着给刚升上高一的妹妹开新生家长会、收拾寝室,手机静音了没听见,他也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空看手机。
等他终于现不对劲,荣笙已被救助下来送往医院了。
她心里其实是有点归罪于他的。
她和荣笙是很好的朋友,虽然相识不过两三个年头,但在彼此心中,分量堪比亲人。
如果他能早来些,荣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害怕?如果有他陪着,女孩心里的阴影会不会小一点点?如果他及时接通了电话,企图二次犯罪的凶手会不会被他的声音喝退?
……
她接到电话时,那边的女声微弱、神志涣散,呼吸却十分急促。她急切地询问她情况,可对方连话都说不清楚,完全没办法提供重要信息,更别提主动报警。
慌乱之中想起来自己手机上有个专为家人亲属设计的定位软件,荣笙以前就被尾随过,第二天她们便开通了这个守护系统。
她追踪到她的位置,打起精神强作镇定地报了警,自己也打了车抓紧赶过去……
荣笙倒在一个小区的树丛里,蜷着身子藏起来,身上到处是泥渍划痕。泪水、汗水、血水交织,丝纠结、衣装破烂,狼狈不堪、精疲力尽。
警察一边呼唤着她,一边想把她扶起来,力竭的女人迷蒙中清醒了一瞬,下意识的动作竟然是抠着泥土地害怕被抓走。宋玟予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压抑着哭腔,连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荣笙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终于放下心来彻底晕了过去。
比起被侵犯……医生说荣笙身上的内衣完好,并没有从她体内检测到犯罪者的dna。而警察则说这更像一场暴力伤人事件,虽然犯罪者对受害人存在猥亵心理,但怒气占上头,所以先冲动打了人,纠缠中受害人侥幸逃脱,却又被犯罪者抓到,后又从他手中拼死逃离,躲进附近小区的绿化带里藏了起来。第一次逃跑时受害人尝试向紧急联系人寻求帮助,未果,躲藏后再度向外界拨打电话求救,这时她经受了两次刺激,惊吓过度,已经没办法说话了……
这些话她说不出口,也不必说。只要看见荣笙,就能从她的状态上推测出那时到底生了多么残忍的侵害。
项鸿玉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一直关注着cT室的动静,紧张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到极致,就在断裂边缘。待那铅门开了一个小缝,他反应敏捷,几个箭步冲上去,不等搀着荣笙的医助张口喊来家属帮忙,他先急不可耐地把荣笙圈进怀里护住。
这边宋玟予也反应了过来,小跑着去照看荣笙。
片子还要等一两个小时才能拿到,医助要他们先去休息区坐着,病人情况不太好,家人朋友得多安抚下她。
荣笙是和歹徒周旋后力竭晕过去的,照cT之前她已经输了一瓶25o毫升的葡萄糖,身上的脏污、衣物都被宋玟予擦洗更换过了。
即便如此,她的状态也很不好。 醒来后也总是失神,不叫大声点她根本听不见,手里总是无意识地抠捏着东西,整个人被不安充斥,未能从当时的险境里抽离。
被医助扶着出来时整个人还是麻木呆滞的,行动迟缓,脑子也好像被什么无形的甩不掉的物质给糊住了,看得人揪心不已。
直到她被某种炙热密不可分的拥护,温柔将她包围,又坚硬难催不可撼动分毫。
她被人小心围入最中心的位置保护起来,脑海中爆炸般的喧嚣嘈杂突然静了下来,一下一下,咚咚咚,只听得见沉稳的心跳声。
她像一只被恶魔盯上的鸟儿,砍断了双腿,恐被捕食,一直在飞,仓皇失措不敢停留。此时此刻终于进入了她最熟悉的栖息地,予她庇护,将其藏匿。警报解除的同时,莫大的疲惫和委屈兜头袭来,她不再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而是纵容意志全数倚靠着他,额头抵着他胸脯,哭得饮气吞声。
项鸿玉心疼得要命,想紧紧抱住,又怕碰着她身上的伤,怨气深重,自责不已。
荣笙被二人扶至休息区坐下,她身上披着外套,但嘴角是破的,血渍已经干涸,膝盖做了消毒处理,两边都用无菌敷贴包着,没个三两周好不了。
项鸿玉一直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紧,却在抖。荣笙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观察之后才现是他在慌乱。
他开口第一句是关心她的伤势,第二句就在道歉。特别特别愧疚,好像自己犯了罪大恶极的错误,天理不容。
荣笙有他陪在身边,杂念少了很多,脑子里也不会一直循环闪回那些令她崩溃的画面了。
她反而成了情绪最稳定的人。
眼泪是见到他情不自禁流下来的,没办法,她觉得憋闷,但并没有怪罪他的想法。
她只觉得当时有他在身边就好了,他不在,谁都能欺负她。
伤害她的人,荣笙根本不认识,但从他疯似的言行举止中荣笙了解到了一点——那个人“喜欢”她。
他跟踪观察她很久,现近日她和一个陌生异性时常出双入对后,觉得自己被这个婊子狠狠背叛了,但是荣笙生活轨迹单调,项鸿玉还每日接送,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次终于逮到她落单,荣笙在去公园的路上就被盯上了。那人本来想等她逛完出来再拐进没人的地方实施强奸,结果她却出乎意料地没从离得近的后门离开,而是绕到正门口买了束花。
一想到她要把这东西送给那奸夫,整个人顿时怒火中烧,待她靠近,直接从藏身处跳出来,扬言要打死她这个不检点的臭婆娘。
一巴掌落下来,荣笙人都是懵的,那人又开始上手扯她衣服,说要检查检查她这身子有多不干净,被多少男的上过。
慌乱中荣笙举起手里的花,照着他脸胡乱扇去。花粉簌簌掉落,刺激得那人喷嚏连连,眼睛都睁不开,荣笙趁机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