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魏打貘
介子推谈起南阳独玉头头是道,引得斗谷於菟大加赞赏。
众楚将收弓挺刀,朝怪兽扑去,照着怪兽的头、臀、腰、背一阵乱砍,犹如砍在败革之上,观那怪兽,毫发无损。
成得臣被关在藏宝楼上,无水无粮,人都道必死无疑。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斗谷於菟闻听介子推来访,忙道了一声请字。
二人行过见面礼之后,相向而坐,茶自然是少不了的。
斗谷於菟道:“介兄乃当今名士,反屈就于一亡公子,且一屈便是十八年,令人可敬!”
介子推回道:“人之立身,全在忠信二字,为人臣者,应当忠于国君,为人仆者,应当忠于主人。弟与晋公子重耳,亦臣亦仆,岂能无忠乎?莫说只是随他出亡,就是为他去死,弟亦含笑而去。”
斗谷於菟曰:“兄真乃贤人也!”
他呷了一口茶又道:“吾听人言,尔等流亡于齐,一住便是六年,齐君待之如宾,前不久尔等不辞而别,所为者何?”
介子推道:“齐君待吾等确也不薄,然公子之志,志在复国,齐这几年,内乱不息,自顾尚且不暇,焉能顾及公子?然若公开辞行,必使齐君犯难。”
斗谷於菟曰:“他有何难可犯?”
介子推道:“吾等若是公开向齐君辞行,齐君必问其故,晋公子也必照实回答。齐君若是放公子离齐,乃是自认不济,丧大国之志。若是不放公子离去,又无正当理由,汝说他犯难不犯难?”
斗谷於菟轻轻颔首道:“这倒也是。用茶,请用茶。”
二人一边用茶,一边闲聊,想不到介子推对楚国历史、风俗民情,甚而楚国的几个掌权人物,了如指掌,斗谷於菟愈加叹服,引为知己。介子推乘机将白璧献上,斗谷於菟拒道:“贤兄乃一亡人,此物来之不易,况我大楚宛邑,盛产美玉,吾岂能夺人之爱!”一边说一边将白璧推给介子推。
介子推笑劝道:“贵国宛邑,盛产美玉,这倒不假,然此璧来自万里之外的西北蛮夷,与宛玉宛玉:南阳简称宛。宛玉,即南阳独玉。有所不同,白如羊脂,质地细腻,手感柔和。这倒还在其次,它好也罢,坏也罢,乃吾家公子一片心意。令尹还是收下吧。”说毕,又将白璧推给斗谷於菟。
斗谷於菟含笑说道:“如此说来,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侧脸将手一招,一侍者忙趋了过来,小声问道:“令尹大人有何吩咐?”
斗谷於菟亦小声回道:“将此璧送到后庭,交夫人保管。别急,还有一事……”
侍者道:“甚事?”
斗谷於菟道:“顺便将爷的白玉熊取来。”
侍者道了一声遵命,趋步而出。约有盏茶工夫,去而复归,将一枣般大的白玉熊双手捧给斗谷於菟。
斗谷於菟手捧白玉熊笑眯眯地说道:“听贤兄之言,颇能识玉,在下这个白玉熊也请贤兄品鉴一番。”
介子推接过白玉熊,只这么扫了一眼便道:“此乃宛玉所制!”
斗谷於菟道:“何以见得?”
介子推道:“宛玉,坚实细密,质地坚硬,半透明,俗名透光玉。半透明这一点好说,一目了然,至于质地坚硬这一点,也很好鉴别。”一边说一边拿白玉熊在案上重重地划了一下,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白玉熊却完好无损。
斗谷於菟暗自点头:“贤兄不妨再说一说,弟这白玉熊的品质怎样?”
介子推将白玉熊一连看了七八遍方道:“乃是宛玉的上品。”
斗谷於菟又道:“兄凭什么断定,它是宛玉的上品?”
介子推道:“宛玉的颜色分白、蓝、绿、红、黑等多种,以纯白、翠绿、天蓝为上品。令尹大人之白玉熊,洁白如雪,故为上品。”
斗谷於菟笑嘻嘻地问道:“如此说来,在宛玉之中,论质量没有比弟的白玉熊更好的了?”
介子推道:“非也。在宛玉之中,白玉虽为上品,但不是上上品,上上品者,白质绿斑,名为点翠,这才是宛玉之王。”
斗谷於菟击掌赞道:“兄真是一个识玉的行家!有道是美玉赠贤人,望贤兄万勿推辞。”
噢!原来他是为了还礼呢!介子推恍然醒悟,然为时已晚。不,这白玉熊我不能收。不收得有个不收的理由,有了,这个理由竟然被他找到了:“令尹大人,不是在下不想收下您的大礼,此玉佩非一般玉佩可比,在下万万不敢妄收!”
斗谷於菟道:“弟之玉佩与其他玉佩相比有什么不同?”
介子推道:“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楚之先祖,乃是鬻熊,博学有道,周文王、周武王俱师之。后世以熊为姓,且以熊为图腾,如此之宝物,在下不敢收。”
斗谷於菟哈哈大笑道:“正因为我大楚以熊为图腾,故而像白玉熊这样的玉佩,凡王公贵族之家,谁没有一两件?您就收下吧。”
介子推无辞可推,只得将白玉熊收下,挂在项下。
斗谷於菟命人摆上大宴,宴请介子推。说是大宴,实乃四菜一汤。哪四菜?凉拌苋菜、莲菜各一盘,红烧腊肉、狗肉各一盘。汤是荆芥鸡蛋汤。二人吃得有滋有味,酒也喝了大半坛。
斗谷於菟打了一个饱嗝道:“愚弟有一言哽在喉间,不知当问不当问?”
介子推道:“您我一见如故,有什么话尽管问。”
斗谷於菟道:“贤兄既然铁定了心要跟晋公子重耳,听说晋公子已经到了宋国,贤兄缘何独身来楚?何况宋、楚又是仇国!”
介子推道:“不瞒令尹大人,晋公子已经离开宋国了。”
斗谷於菟道:“为甚?”
介子推道:“晋公子虽为亡人,然复国之事,一日也未曾懈怠,他投齐也好,投宋也罢,俱是为了复国。齐,您也知道,自齐桓公驾崩之后,内乱不止,自顾尚且不暇,岂能助公子复国?宋亦是,本乃一中等之国,却要打肿脸充胖子,硬充上等之国,泓水一战,一败涂地,国几不国,岂能是托身之地?想来想去,只有投楚这一条路了。但不知贵国有无相助俺家公子之意?”
斗谷於菟默想片刻道:“实话告汝,贵国远离鄙国,对于贵国之政,鄙国未曾放在心上,朝堂之上偶尔也曾议过一两句,也只是出于对重耳的同情,对于相随诸君的敬佩而已。汝要我立时三刻给汝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难以办到。这样吧,汝先去驿馆安歇,待我见过大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