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轸对曰:“臣又有一策,能使楚必不从齐、秦之请。”
文公曰:“卿又有何计,使楚必不从齐、秦之请?”
先轸曰:“曹、卫,楚所爱也;宋,楚所恨也。我已逐卫成公,执曹共公矣。二国土地,在我掌握,又与宋连界。诚割取二国田土,以给宋人,则楚之恨宋愈甚。齐、秦虽请,岂肯从乎?齐、秦怜宋而怒楚,纵然不欲晋合,不可得也。”
文公拊掌称善,急传公孙固、华秀老进帐,言之曰:“楚,大国也。今纠合陈、蔡、郑、许四路诸侯伐宋,单凭我一国之力,怕是难以抗御。为贵国计,莫若将送我之宝玉重器,分作两份,转献齐、秦二国,求他们出面为尔讲情,宋国方可救也。若楚不听,曲在楚,以晋、齐、秦三国之力,挫楚易如反掌耳。”
公孙固、华秀老点头称是,也不还报宋成公,一奔秦,一奔齐。
齐较秦为近,故而华秀老先达,参见了齐昭公,双手将礼单献上,方才说道:“楚围我都,原打算请晋出面为我解围,谁知晋、楚为曹、卫之事,结为仇敌。要解我国之难,非上国不可。若因上国得保社稷,不唯先朝重器不敢爱,愿年年聘好,子孙无间。”
齐昭公问曰:“今楚成王何在?”
华秀老对曰:“楚成王主张解宋之围,已退师于申城。唯楚令尹成得臣新得楚政,谓敝都旦暮可下,贪功不退,是以乞怜于上国耳!”
齐昭公曰:“楚前日取我阳谷,近日得归于我,结好而退,此无贪功之心。既令尹成得臣不肯解围,寡人为宋曲意请之。”乃命崔夭为使,径至宋地,往见得臣,为宋求和。
公孙固至秦,以华秀老之言乞告。秦穆公亦遣公子挚为使,去楚营向成得臣讨情。
公孙固、华秀老见齐、秦之使已行,忙转回晋营,向文公回话。
文公谓之曰:“寡人已灭曹、卫,其田近宋者,不敢自私,一概归宋,请二使查收。”
公孙固、华秀老不知是计,忙代宋成公拜谢赐田之恩。
文公遂命狐偃同公孙固收取卫田,命胥臣同华秀老收取曹田,把两国守臣,尽行驱逐。
崔夭、公子挚,正在成得臣幕下替宋讲和,恰好那些被逐的守臣,纷纷来诉:“公孙固、华秀老倚晋之威,将我国田土,都割据去了。”
成得臣勃然大怒,谓崔夭、公子挚曰:“宋人如此欺负曹、卫,岂像个讲和的?不敢奉命,休怪,休怪!”
崔夭和公子挚讨了一个没趣,怏怏地离开楚营,各奔本国。
此种结局,全在晋文公预料之中,闻听二国使臣离开楚营,遣人于中途截住,邀到营中,盛宴款待,各赠以黄金千两。将别之时,文公嘱曰:“楚将骄悍无礼,晋与楚必有一战,届时,望二国出兵相助。”
崔夭、公子挚满口答应下来。
成得臣尚不知晋、齐、秦已暗自结盟,在他眼中,一个将亡之国,再加一个亡公子领导下的二等之国,不足挂念,摔樽而誓曰:“不复曹、卫,宁死不回军!”
宛春献策曰:“小将有一计,可以不劳兵用刃,而复曹、卫之国。”
得臣问曰:“子有何计,快讲出来。”
宛春曰:“晋之逐卫君,执曹君,皆为宋也。元帅可遣一使至晋军,好言讲解,要晋复了曹、卫之君,还其田土,我这里亦解宋围,大家罢兵休战,岂不为美?”
得臣曰:“倘若晋不肯听如何?”
宛春曰:“元帅先以解围之说,明告宋人,暂缓其攻。宋人思脱楚祸,如倒悬之望解,若晋文公不允,不惟曹、卫二国怒晋,宋亦怒之。聚三怨以抵一晋,我之胜数多矣。”
得臣曰:“谁人敢使晋军?”
宛春曰:“元帅如果委春,春不敢辞。”
得臣曰:“那就依将军之计行事。”一面遣使入宋都,如宛春之语告之,宋国君臣无不喜悦;一面遣宛春持得臣之书直造晋军。
晋文公接过得臣之书,仔细阅之。书云:
君之外臣得臣,再拜贵君麾下,楚之有曹、卫,犹晋之有宋也。君若复卫封曹,得臣亦愿解围去宋,彼此修睦,各免生灵涂炭之劳。
外臣成得臣顿首再拜。
文公阅毕,转交狐偃,狐偃粗粗浏览了一遍,摔书于地,怒目骂道:“成得臣好没道理!你释了一个未亡之宋,却要我这里复两个已亡之国,汝咋恁能哩!”
先轸急忙踩狐偃的脚,谓宛春曰:“曹、卫罪不至亡,寡君亦欲复之。且请暂住后营,容我君臣计议施行。”
说毕,朝栾枝丢了一个眼色。栾枝会意,朝宛春说道:“将军请随我来。”遂将宛春引至后营。
狐偃怒气未息,向先轸问曰:“元帅果欲听宛春之请乎?”
先轸曰:“宛春之请,不可听,不可不听。”
狐偃曰:“此话怎讲?”
先轸曰:“宛春此来,乃成得臣奸计,欲居德于己,而归怨于晋也。不听,则弃三国,怨在晋矣;听之,则复三国,德又在楚矣。为今之计,不如私许曹、卫,以离其党,再拘执宛春以激其怒。得臣性刚而躁,必移兵索战于我,是宋围不救而自解也。倘得臣自与宋通和,则我遂失宋矣。”
文公曰:“元帅之计甚善,但寡人前受楚君之惠,今拘执其使,恐于报施之理有碍。”
先轸对曰:“楚吞噬小国,凌辱大邦,此皆中原之大耻;君不图霸则已,如欲图霸,耻在于君,乃怀区区之小惠乎?”
文公叹曰:“若非卿言,寡人险些误事。”遂命栾枝押宛春于五鹿,交付守将郤步扬小心看管。其原来车骑从人,尽行驱回,叫他们传话得臣曰:“宛春无礼,已行囚禁,待拿得令尹,一同诛戮。”众人抱头鼠窜而去。
文公打发宛春事毕,使狐偃告于曹共公曰:“寡人岂为出亡小愤,发难于君?所以伐曹者,以君之附楚故也。你我同为中原之国,楚,荆蛮也,君却事之,不以为耻乎?君若遣一介之使告绝于楚,改附大晋,即当送君还曹。孰得孰失,望君自择。”
曹共公好赖也是一国之君,在位之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沦为阶下囚,睡的是地铺,吃的是粗饭,那命还在半空里悬着。今听了狐偃传语,不仅性命无碍,且有望恢复君位,感激得涕泪交流,几乎要给狐偃下跪了:“狐将军,吾自知罪该万死,上国君臣不念旧恶,许吾复国,此恩犹如再造。吾一定不负上国之望,这就遣使去见得臣,与楚绝交。”
说毕,亲书一函,遣使送达楚营,书云:
孤因臣服于贵国,得罪了晋国,国破遭拘,晋军许孤,若与楚绝交,改附于晋,即复孤国。孤惧社稷之陨,死亡不免,不得已臣服于晋,不得复事上国矣。上国若能驱晋以宁曹,孤岂敢有二心耶?
狐偃还报文公:“曹共公急于复国,已中吾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