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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的夜晚繁华刚刚开始（第1页）

宋人的夜晚，繁华刚刚开始

如果我们能够在唐朝与宋朝之间来回穿越，便会发现，唐宋的夜晚是完全不同的。有什么不同呢？我先讲一个小故事：

唐玄宗天宝年间，长安城有个荥阳公子，年少风流，一日游平康坊，遇到一位长得非常艳丽的绝色女子，整个人都惊呆了，连手中的马鞭都掉落在地上。回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位绝色女子叫李娃，是平康坊有名的歌伎。荥阳公子一心想要结识李娃，便换了新衣裳，又来到平康坊，登门拜访，见到李娃“明眸皓腕，举步艳冶”，不敢直视。李娃则烹茶斟酒，盛情款待。不知不觉日暮，街鼓响起。

李娃的妈妈走过来，问荥阳公子：“敢问公子家住何处，离此远否？”

荥阳公子说：“回李妈妈，在下住延平门外，离此数里。”

李妈妈说：“街鼓已响，公子当速速归去，以免犯禁。”

为什么街鼓一响，李娃的妈妈就要催着荥阳公子赶紧回家？因为唐朝时，城市实行宵禁制度，天一黑，街鼓马上敲响，大街开始清道，大伙儿赶紧回家待着。夜间如果在大街上溜达，叫作“犯夜”“犯禁”，属于触犯法律的行为，是会被巡夜的官兵抓起来治罪的。

所以，唐朝市民是没什么夜生活的，天黑了，就洗洗睡。长安城里也没什么夜店、夜市，别看白天的大唐长安城很热闹、繁华，一到晚上，就是一片昏暗、寂静。只有元宵节例外，因为唐朝元宵节会放开宵禁三天，让市民闹花灯。

如果荥阳公子与李娃生活在宋朝，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再讲一个小故事。北宋后期，苏东坡在杭州当太守，每遇闲暇，总是约上几位文人墨客，带着歌伎，泛舟西湖，游山玩水，一玩就是一整天，半夜里才尽欢而罢，登岸回城。这时，城内的夜市尚未打烊，城中士女云集，夹道围观苏东坡等人骑着高头大马，喧喧闹闹回衙府。

也就是说，假如荥阳公子生活在宋朝，入夜之后，他还可以继续与李娃聊天，不必急忙回家，他也可以带着李娃逛夜市，不用担心“犯夜”。因为唐朝的宵禁制度，到了宋朝时，便松懈下来了。

北宋前期，城门宵禁制度还保留，不过宵禁的时间已经比唐朝时大大缩短，城内则已无宵禁时间制。唐朝的宵禁大约从晚上7点钟开始，到次日早晨4点结束，宵禁时间大约9个小时。北宋初的宵禁则是从夜里11点开始，到凌晨3点结束，宵禁时间只有4个小时，缩短了5个小时。——不要小瞧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它可以让许多市民过上丰富的夜生活了：游玩、逛街、购物、饮酒、会友聊天、看演出……

到了北宋中后期，宵禁制度基本上就作废了，连街鼓都没有人去敲它，南宋的学生读到唐诗中的“街鼓”，都一脸茫然，不知道街鼓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就是陆游说的：“京都街鼓今尚废，后生读唐诗文及街鼓者，往往茫然不能知。”

因为宵禁制度松弛下来，宋朝城市形成了热闹的夜市，商铺、饭店、酒楼、茶坊在夜间都开门营业，直到深夜1点钟才打烊，凌晨三四点钟又开始打开店门，售卖早点与洗脸热水。有些酒楼甚至是24小时营业的，通宵不打烊。即便是寒冬腊月，大风雪天气，还有夜市。我们去看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会发现图中的豪华酒楼都挂着灯笼，打出灯箱广告，这灯箱广告内置蜡烛，入夜后会点燃，在夜色中十分显眼，有点像今天都市里的霓虹灯广告。

酒楼为什么要打出灯箱广告？原因很简单，因为宋朝的酒店夜间也会营业。一入夜，这些酒楼“灯烛荧煌，上下相照”。酒楼里面的歌伎浓妆艳抹，打扮入时，等候客人叫唤，“望之宛若神仙”。她们的工作就是给客人陪酒，歌舞助兴。

可以这么说，唐朝的夜晚是昏暗的，而宋朝的夜晚则是灯火通明的。

北宋东京的马行大街，“人物嘈杂，灯光照天”，燃烧的烛油熏得整条街巷连蚊子都不见一只，所以宋朝人说：“天下苦蚊蚋，都城独马行街无蚊蚋。”

我想，如果1000年前就有卫星地图，人们将会发现，入夜之后，全世界许多地方都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宋朝境内的城市，还是灯光明亮。

要说唐朝人的夜晚，其实也有彻夜不眠的夜生活，但这不眠之夜通常只属于贵族官宦之家，就如一首唐诗所形容的：“六街鼓绝尘埃息，四座筵开语笑同。”市井的冷清与朱门的喧闹，构成强烈的对比。到了宋代，这样的对比竟然颠倒过来——夜间市井的喧哗、酒楼传出的丝竹歌笑之声，将豪华的皇宫衬托得冷冷清清，以至宫人忍不住向宋仁宗吐槽：“官家且听，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

听说不少朋友很向往大唐，想穿越回去，这里我要提醒他们：如果你是夜猫子，习惯晚上出来逛街、喝酒，那就别穿越到唐朝了，要穿越的话，也应该穿越到宋朝。因为，穿越到唐朝你会不适应的，宋朝显然更容易适应一些。

现在，我们就到宋朝的夜市逛逛，亲身感受一下宋朝夜晚的繁华。首先我们会听到各种叫卖声——

熟食小贩：“螃蟹、蛤蜊、鳝鱼、羊头肚肺、批切羊头、旋煎羊白肠、旋炙猪皮肉、炸冻鱼头、野鸭肉，一份30文。客官，来一份？”

首饰店伙计：“小店新到几只琉璃发簪，这几位小娘子，要不要进来看看？”

酒馆伙计：“新酒开坛，免费试尝，一人一盏。”

算命先生：“蒋星堂算卦，一卦20文，不准不要钱。”

宋朝的夜市，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你可以逛街，走累了可以坐下来，吃点宵夜，你也可以到店铺、摊点购物，到茶坊喝茶，到酒肆饮酒，也可以到瓦舍勾栏观赏文娱演出。夜市里，不但有开门迎客的酒楼茶坊，还有贩卖各种美食、果子与饮料的流动摊点；不但有让人流连忘返的瓦舍勾栏，还有走江湖的艺人在街头卖艺。

宋朝人喜欢算卦，所以夜市里又有许多卖卦人，这些卖卦人为了招徕顾客，都给自己的卦摊起了噱头十足的名号，什么“蒋星堂”“玉莲相”“玉壶五星”“草窗五星”“鉴三命”“桃花三月放”，有的卖卦人甚至喊出“时运来时，买庄田，娶老婆”的广告。

夜市这么热闹，爱热闹的宋朝人怎能不逛夜市？《水浒传》里，有一年元宵节，李逵听说燕青想潜入东京城看花灯，便嚷着也要跟着去，因为梁山泊穷山恶水，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燕青只好带着李逵，乔装打扮，悄悄溜进东京城。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先投桑家瓦舍而来，只听得勾栏内锣响，说书人开始讲《三国志》，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丛里，听讲评书。

不过，我们也不要以为出门逛夜市的人都是李逵、燕青这样的男人，而女孩们都是躲在深闺无人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实，宋朝的女孩子也是可以享受都市夜生活的。东京的潘楼东街巷，街北有一家茶铺，内设仙洞仙桥，“仕女往往夜游，吃茶于彼”。

有钱又有闲的宋朝士大夫也爱逛夜市。宋真宗时，天下无事，国泰民安，士大夫闲暇之时，多宴饮于酒楼，日以继夜，只有晏殊躲在家中读书。后来，真宗皇帝给太子选老师，选中了晏殊。宰相们都觉得很奇怪，因为那时候，晏殊还很年轻，当太子老师似乎嫩了点。

为什么皇帝不选德高望重的士大夫，却选了年轻的晏殊呢？真宗皇帝说：“近闻馆阁臣僚无不嬉游宴赏，从早喝到晚。只有晏殊闭门不出，与兄弟读书，如此谨厚，正好当东宫官。”

晏殊听了，很不好意思地说：“臣非不想出去宴游，只是家中贫穷，拿不出闲钱。臣若是有钱，也会出去游乐，因为没钱，才不敢出门。”

这才是实话嘛。宋朝的市井间那么繁华，谁不想见识见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