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年少之时,也曾梦想着成为读书人,奈何家境贫寒,连最基本的学费都难以承担。
“好在孔家开设了乡下善学,不分贵贱,广纳门徒。我这才得以入学识字,略通文墨。”
王璟山闻言,心头微震,以为余樵要因孔家之事向他发难。
顿时手臂紧绷,随时准备甩开钓竿,拔出身上的木剑。
然而,余樵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稍稍放松了警惕。
“可惜啊,如今的孔家却已背离了初衷。”
言罢,余樵手法娴熟地提起钓竿,一条银鳞闪烁的鲜鱼随之跃出水面。
“那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他看也不看,随手将鱼抛入桶中,
“更何况,当年兴办义学的孔家,乃是衢州南宗,与孔崇君一脉并无瓜葛。剑仙无须因此对我抱有敌意。”
余樵的语气平和,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王璟山闻言,眉头微挑,沉声道:
“余老若有高见,但说无妨。”
“我只是闲言碎语,提醒剑仙一句。”
余樵顿了顿,继续说道,
“衍圣公与孔家,毕竟是天下儒林的领袖。虽然科举制已废,文人地位大不如前,但他们依然掌握着话语权。众口一词,足以颠倒黑白,剑仙还需小心应对才是。”
王璟山听后,泰然自定道:
“‘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璟山今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何惧他人蜚短流长?”
“剑仙既对流言无所畏惧,那么暗箭呢?是否也能同样泰然处之?”
说着,他手法娴熟地为钓钩装上新鱼饵,动作中透露出几分深意:
“自修真司叛变之后,如今宫城之中的内侍们,多半都是那些家境贫寒、生计维艰的文人。甚至,其中还不乏昔日曾就读于太学的学子。”
内侍都知郭庆,便是这些文人内侍中的典型代表。
“他们身处宫廷,离二圣最近。倘若对孔家的遭遇心生同情,虽然不能直接伤及剑仙,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二圣耳边煽风点火,难免会对你的亲近之人,比如文家,构成潜在的威胁。”
王璟山心中微动,总觉得余樵这番话有些逻辑不通。
毕竟,赵昺并非昏聩无能、毫无城府的君主,而杨太后更是历经风雨,心志坚定,岂会轻易被内侍所左右?
更别说,经历了当年的修真司叛变,他们理应变得更加警惕,决无可能重蹈覆辙、回头继续征询内侍集团的政见……
好在余樵并未打算让他过多揣测。稍作停顿后,这老人便接着之前的话题道:
“孤身一人,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护得身边人周全。剑仙虽然修为超群,但若想真正无后顾之忧,还需寻得一座更为坚实的靠山。”
听到这里,王璟山心中顿时豁然:
‘这般生硬的转折,不过是在暗示我加入崖山民修。’
他瞥了瞥旁边的赵孟頫,只见此人正借着微弱的火光,在衣袍下摆处专心致志地勾画刚才的晚霞盛景,貌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对于身旁的对话毫不在意。
‘余樵在邀请我时,并没有特意避开赵孟頫,这说明他早已知晓了某些内情。而我并非崖山出身,想要融入崖山民修,显然缺乏了一层必要的名义。除非……’
();() 王璟山心中暗自琢磨着,忽然想起了离开吴府的那个傍晚,与文升、商开影的猜想:
‘……他们当真计划脱离朝廷体制,另起炉灶,开创首个修真宗门。’
如此一来,出身这层名义,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余老的意思,璟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