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山沉吟片刻,想着余樵既已近乎明示,那他也没有继续绕弯的必要,坦言问道:
“只是璟山心中仍有两问未解——
“民修诸君实力如此强大,缘何至今仍要依附于大宋仙朝之下,迟迟未能自立?
“又为何对江北的修真司听之任之,不加约束?”
余樵对于王璟山的敏锐,似乎感到了一丝意外。
但他并未立即回应,而是从容地起身提了提水桶。
感觉到份量已经足够,他轻盈地跳到了另一艘船上,没过多久便拿来了一套烧烤用具,毫无顾忌地在甲板上点燃了火堆。
“那就先从剑仙的第二个问题开始吧。”
余樵一边说着,一边从绑腿处拔出把短刀,开始熟练地削去鱼鳞。
然而,王璟山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余樵的绑腿并非普通的纱布,而是绘制着特殊符号的黄色纸张。
‘这些,难道是符箓?’
余樵自顾自地继续道:
“我们对于宦修之流的不闻不问,其实与对吴、程、陈等士家,暗中抱团的态度是一样的——
“那就是包容。”
且听这读过几年诗书的老民修,将朱熹的《春日》改了改,念道:
“等闲识得真君面,万紫千红才是春。
“二十年前,真君嘱托我等尧舜子民重建修真界,然而,重建的终点何在?何时才算完成使命?
“有些人认为,大宋仙朝建立已十八年,修真界早已恢复往昔荣光。”
余樵轻轻摇头,否定了这种浅薄的看法。
赵孟頫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当场反驳。
老人接着说道:
“其实,仅需翻阅《小术通晓》便能洞悉真相。
“只因当中的法术源自众多宗门、流派和修士之手,却未见任何仙朝的注脚。
“这说明,在遥远的过去,朝代制度并非主流;应有尽有、各具特色的宗门,才是构成修真界的根基。
“而如今,这所谓的大宋仙朝,却如孤峰突起,独占鳌头。
“试想,若辽阔的花园之中,长此以往仅有此花独绽,那修真界的复兴岂非成了镜花水月?
“所以,无论是修真司沿江裂宋,还是吴、程、陈三家暗流涌动、图谋合纵,都是在为这片荒芜的花园增添新的色彩与生机。
“我崖山民修,胸怀坦荡,不仅对他们宽容以待,更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激励他们、扶持他们,让更多的修士能够开宗立派,自成一家!
“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使新的修真界,能够尽早重现往日百花齐放的盛景。
“到那时……”
言毕,余樵手中的短刀缓缓垂下。
他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朦胧难辨的法像,神色庄重而虔诚,深深地弯下腰身,行了一个大礼:
“……真君必定会再度拨冗,垂青我崖山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