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听得屋里杨氏说不出解气,因命一旁服侍玉簪:“告诉荣妈妈,让那个贱货接院子里跪着,不叫不许起来!”
“是,夫人!”玉簪忙应了,却并不就去,而是有些迟疑道:“只是夫人,小姐们很就要来请安了……”几位小姐都是未出阁姑娘家,夫人当着她们面儿罚老爷通房,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杨氏闻言,眉头一挑,双目一横:“怎么,我自己家里,我却连罚个丫头都不能罚了?还是我使唤不动你了?”
唬得玉簪不敢再说,忙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于是待君璃领着晴雪过来正院请安时,就看见暖香正跪门口鹅卵石铺就小径上,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副摇摇欲坠样子。
君璃暗自冷笑,果然杨氏耐不了几日,想想也是,之前暖香可是近乎专宠了好些时日,这让杨氏这个做正室夫人情何以堪,还不逮着机会便折磨暖香?
她装作没看见暖香,领着晴雪径自进了屋里,就见君珊与君琳已经到了,只不见君璇。
姐妹几个互相见了礼,杨氏便被簇拥着走了出来,穿了玉色刺金线蝴蝶衣裙,戴了白玉蝴蝶步摇,看起来一如既往温柔娴雅,只是目光接触到一旁立规矩娇杏时,会飞闪过一抹厉色。
给杨氏见过礼后,君璃却没有似前些时日般直接告辞走人,而是笑容满面与杨氏寒暄起来:“母亲今儿个气色倒好!”
杨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暗自冷笑不管她想干什么,铁定都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笑吟吟与君璃寒暄:“我哪里及得上你们小姑娘家家,不管什么时候,气色都好得不得了?到底是老了!”
君璃笑道:“母亲哪里老了,与我们姊妹一道出去,说是我们母亲铁定没人相信,说是我们大姐反而靠谱些!”又问,“母亲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是前儿做吗?我都没见母亲穿过!”
东拉西扯说了一大通,弄得杨氏心里越发纳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事即将发生,可要让她说是什么事,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得继续不动声色与君璃寒暄。
一旁君琳也不时凑趣说几句,亦连君珊也偶有出声,瞧着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样子。
母女几人正说着,忽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不好了,暖香姐姐晕倒了——”
杨氏当即皱起了眉头,斥道:“嚎什么嚎!不就是晕倒了个丫头,什么大不了,拖下去便是了!”冲一旁侍立金钗使了个眼色。
金钗会意,屈膝行了个礼便要出去。
“且慢!”却被君璃出声给叫住了,向杨氏道:“咱们家自来以诗书传家,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母亲不如还是使人请个大夫来给暖香姐姐瞧瞧,她毕竟不是普通丫头,况就算是普通丫头,咱们这样人家,也不能不管其死活,不然传了出去,爹爹又是礼部侍郎,只怕免不了惹人非议,母亲以为如何?”
一席话,说得杨氏气血翻涌,怒不可遏,好容易才忍住了,淡笑向君璃道:“大小姐倒是宅心仁厚,连我院子丫头都这般关心!”意思是君璃这明显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荣妈妈则笑道:“大小姐虽宅心仁厚,却不知咱们做奴才都皮糙肉厚,根本不惧等闲小病小痛,大小姐只管放心罢,只要清清静静饿那丫头几顿,自然也就好了,根本不必请大夫!”
“话不是这么说!”君璃也笑,“再是奴才,也一般都是人生父母养,也一般会害病害痛,果真明知有人晕倒了,咱们却不请大夫,只任其自生自灭,且不说传了出去会让人非议爹爹,非议君家,就是家下人等见了也免不了寒心,到时候又还有谁会心力当差?指不定还会因此而心生怨怼,酿成不可挽回后果,岂非悔之已晚?”
又看向荣妈妈:“说句不好听,妈妈虽得母亲看重,说到底也只是下人一个,难道就不会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别说妈妈上了年纪人心应该较之一般人软,便是场众位姐姐年轻一些,心硬一些,只怕也会觉得感同身受,百般不忍心罢?”
荣妈妈被说得没了言语,她总不能承认自己心硬罢?且正如君璃所说,她便是再得杨氏看重,终究也是奴才一个,现连君璃做主子都摆明了为他们做奴才考虑了,难道她还能继续跟君璃对着来,以犯众怒不成?
因只能拿眼看杨氏,等着杨氏驳回君璃话了。
奈何君璃根本不给杨氏开口机会,已笑吟吟向她道:“母亲是出了名怜贫恤老,仁慈待下,想来定不会忍心让暖香姐姐自生自灭罢?”
老娘当然忍心,老娘巴不得那个贱人立马死掉!
只差一点,杨氏便将自己心底真实想法吼出来了,但总算忍住了,只是待要开口,却发现不管是好话还是歹话,都已叫君璃给说了,只能恨恨道:“我自然不会让她自生自灭,我这便派人……”
本来杨氏是想说“我这便派人去照顾她”,打算先把事情糊弄过去,不想话还未说完,已被君璃大声打断:“我就知道母亲宽和仁慈,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暖香姐姐晕倒却不给她请大夫,女儿先代暖香姐姐多谢母亲了!”
说完,又不由分说命一旁侍立众丫头婆子:“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传话叫人请大夫去,一个个儿都没听见母亲话吗?”
亦连一向寡言君珊也跟着说了一句:“女儿也代暖香姐姐多谢母亲了!”
就不必说早等着这一刻周姨娘和君伯恭那一众素日里对杨氏敢怒不敢言妾室通房们了,都纷纷附和:“夫人仁慈待下,实乃婢妾等人福气!”
直把杨氏气得差点儿没吐血三升,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要派人去请大夫了?但她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被君璃及众人给架到了火上,再无退路,只得近乎咬牙切齿松了口:“都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小姐话吗,还不请大夫去!”
众丫头婆子方唯唯诺诺应了,飞去了两个,毕竟是杨氏屋里服侍人,没有杨氏亲自发话,她们谁也不敢听了君璃话,真请大夫去,不然事后只怕连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大夫很来了,隔着幔帐给暖香诊过脉后,笑道:“是喜脉!”又一叠声说“恭喜”。
直把杨氏气得打了个踉跄,几欲站立不稳,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君璃今日何以会这般殷勤,之前她心里那股觉得今日定会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预感又是从何而来;而扶着她荣妈妈则已瞬间白了脸,也不知是气,还是怕。
君璃却犹嫌不足,待大夫一离开,便拉了君珊上前给杨氏道喜:“恭喜母亲明年又要多一个儿子了,我们姐弟等人也又要多一位弟弟了!”顿了顿,又笑道:“这样大喜事,很该即刻使了人去衙门禀告于爹爹知道,让爹爹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娇嫩女声不屑道:“呸,什么弟弟,还不知道是哪里来野种呢!”不是别个,却是君璇过来请安来了,整好听见君璃话,因想也不想便一口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