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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夜空,金鱼,花火大会。
——也是即将分别的季节。
飞机票已经买好,虽然天天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年光阴,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沉重的味道。
花音和忍足走在河岸边,这里的风景和清晨、当午、傍晚都不一样。从遥远的天际蜿蜒而来一条乳白色的光带,无数颗星星簇拥闪烁,形成美到窒息的天空河流。
花音想起一年前的函馆海边,忍足也是衬着这样的银河向自己告白的。
他们刚参加完一场花火大会,热情以后只会是愈来愈清冷的气氛。
“回去吧?”忍足回头微笑着询问。
“嗯。”花音轻声回答,迎面吹来一阵夏风,连同蝉鸣一同扑向花音。她忽然踩着木屐向前跑了几步,路面上有清脆的「哒哒」声。浴衣同浴衣相摩擦,然后忍足的手掌被她猛然握住。
少年一惊,但很快便轻笑起来。花音扭头看向一边的河流,她明白自己只是情不自禁地。因为谁都害怕分别,清冷得就像头顶的月光。
他们走进门楼,忍足依然很绅士地将她送到公寓门口。昏暗的楼梯灯,花音站在门前看了他。她今天几乎没有话,他们全都知道,机票的时间是后天。
深褐色的瞳孔对上蓝如夜海的眸子,眼球被晕染上橙色的光彩。就这样对视良久,理性还是首先拉住了忍足:
“花音你这样看着我,我怕自己会一晚上都站在这里。”因为她的眼神就好像在对他说「不要走」。
“……”少女顿了顿,她缓缓垂下眼帘,“……那么、那么再稍微陪我一会儿吧。”
忍足微微一怔,像今天这样的花音他几乎没有见过。她平日给他的感觉总是坚强地找不到弱点,所以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宫本花音。
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依然不说话。花音拉着忍足的手不放,直到少年打趣说「花音你这么粘人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澡?」,少女红了红脸才放开了他。少年借用她的卫生间去冲澡,花音则依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
从刚才开始,她就完全不知道电视里在放着什么节目。身后有水声「哗哗」流过,花音脑袋空空如也。水声断断续续了半小时,少年擦着头发走出来。坐回沙发的时候,他才发现花音依然维持着方才盘缩在沙发上的姿势,连动都没动一下。电视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她看上去让人越加心疼。
其实今晚,忍足一直都想避开这种气氛,但无奈分离的威力远远高过他的巧妙口才。又或者他自己也正被这两个字搅得言不由衷。
但少年最终还是微笑着打趣:
“女孩子的浴室果然和男孩子不一样啊!”
花音听闻,便扭头看向他:
“哪里不一样?”
“很香!”忍足笑着看向她,随后俯身在嘴唇碰上的前一秒,少年忽然翘起嘴角,“我才不要和脏兮兮的花音接吻呢!”
“……”花音一愣,最后红着脸轻皱了一下眉头,她伸手朝他肩膀捶去,便起身向浴室走去。
直到身后的浴室里发出水声为止,少年才落下笑容。他长舒一口气,预备起身回自己公寓。
后天坐飞机回英国的话,这两天最好不要熬夜。他这样想着,便趁着水声轻轻走出公寓,并转身阖上了房门。
对于分别的恐惧他和她是一样的。
一年的光阴并不长,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短。空间时间会客观进行,但心理时间却足以因为思念而将这条时光轴被无限拉长。他知道这一年并不轻松,他必须耐住寂寞,必须更加努力的看书准备考试,否则感情会因为空间的拉伸而消磨殆尽。
其实今晚,他也因为这种逼迫感而心乱如麻。
少年正准备走下楼梯,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还未反应过来,谁就忽然贴上了他的后背然后死死环住了他的腰。
他低头,那双细白的手臂尚还没有擦干。
“……花音?”少年吃惊地回头,却并不能看到她的脸。
“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带着微弱的哭腔却故意装出指责的味道。
“花音……”少年温柔的喊道,少女却忽然将头埋进了他的后背。后背有温热的感觉,闷闷的声音隔着布料,在这个昏暗的走道上缓缓响起:
“怎么可以自顾自……”
让人心疼。
在这个寂静空间里,除了彼此心里盘旋不去的悲伤,再无他物。
只是楼梯拐角忽然出现的男子,被他们的样子吓到:
“诶?”他慌忙后退两步。
花音抬头才发现下面休息平台上那人正是对门的大野先生,于是少女迅速放开了忍足,死死拉住了自己身上的浴巾。
忍足转身,这才发现花音湿着头发、赤着双脚,脚踝上甚至还淌着水泽,身上唯一的遮挡物也就是她此刻正死命拉住的浴巾。
说不出来的高兴。
少年弯起嘴角,忽然上前伸手横抱起少女。花音和下面休息平台的大野都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忍足眯着眼睛看向半层之下的大野,“刚才我们拌嘴了,现在的话……”少年忽然回头看向怀里的花音,少女湿润着眼眸,现在则满面通红,“和好了。”他说完,便抱着花音向她的公寓走去。
花音环住他的脖子,房门被他很轻巧地关上。夜色中少女只听见耳边轻如羽毛的吐息:
“这样粘人的话,必须小小惩罚一下……”
一夜绮丽。
第二天清晨花音醒来时,视线对面墙壁有浮动摇曳的光影。暗昧不明的光线,她注视了很久很久。冷气依然呼呼吹着,她还想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