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拍了一下他包扎好的绷带,打得少年龇牙咧嘴:“别胡说!子真公子是狗日的,那你子昂公子又是什么?府尹大人又是什么?!”
少年语塞:“……”
牢房另一侧传来噗嗤一声轻笑,老大夫转过脸,昏花的眼神往那凑了凑:“这位公子又是哪位啊?也是身上有伤吗?”
李子昂大怒:“他有个蛋的伤!他就是打伤我的王八……咳咳咳!”
老大夫“咦”了一声:“这平凉城里居然有人能将二公子打成这样,”他好奇地又往沈檀那靠近瞅了瞅,忽然愣了愣,喃喃道,“这位公子,颇有些面善啊。”
李子昂疼得龇牙咧嘴,牙缝里蹦出阴恻恻的几个字:“怎么,你对本公子的仇人一见如故?”
“……”老大夫假装没听见他的威胁,喃喃道,“来都来了,我也替这位公子把把脉吧。”
李子昂:气死!
沈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从善如流地将手腕递出:“那就劳烦先生了。”
“客气客气,嘶,少年郎啊你这体质偏寒了啊……”老大夫老神在在地搭上他的脉,越搭眉头越紧,他狐疑地又凑近盯着沈檀看了一会,手指忽然抖了起来,一滴冷汗沿着额角落了下来。
恰巧,一个黑黢黢的脑袋从沈檀衣襟里露了出来,眼睛半闭着吧唧嘴:“好饿啊,饿啊……”
老大夫:“……”
李子昂:“!!!”
龙性本淫
李子昂条件反射想抽出佩剑,手一落空当即呆住,想起自己碎成渣的佩剑不禁悲从中来,破口大骂:“就是你这个妖物!震碎了我的湛卢宝剑!”他痛到极致已口不择言,“我的宝贝湛卢,那可是我费劲艰辛取回来的宝贝,比我老婆还重要!”
老大夫虎躯一震,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喷血怒骂的李子昂:“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沈檀面不改色将晕晕乎乎的镇墓兽塞回怀中,盘腿略略作正,笑问老大夫:“先生可看出什么了?”
老大夫举起袖子擦擦额边汗水,讪讪道:“公子也不可貌相,公子也不可貌相。”
沈檀神色微妙地看一眼一边发癫的李子昂,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便请大夫再帮忙看看这位小师傅,他才痛失亲眷方才又受了惊吓,他年纪太小我担心他病由心生,过了半夜恐怕会发起高烧。”
老大夫岂敢不从,连连点头,将没精打采的法喜小和尚扶好,战战兢兢地搭了搭脉,这次总算是个正常人了,他松了口气道:“无妨,小师傅虽受连番受了波折,但胜在底子扎实,”他瞅瞅法喜颓丧的小脸蛋,摸摸胡须,“可能和他修习佛法有关吧,虽然我行医不信这个,但现在这世道什么都有可能,是吧?哈哈哈,说不定菩萨保佑呢。”
他一阵笑声落下,牢房中无人应和,冷场得很。老大夫又尴尬地擦擦汗水,转头再次仔细瞧了瞧沈檀面相,自言自语道:“我当真瞧公子面善得很吶。”
“哦?如何面善?”沈檀温和一笑。
老大夫顺口答道:“有些像我家早逝的姑爷。”
李子昂正发着颠呢,听到此言不禁插嘴道:“老谭,你不是一直在我家做府医,我又没有姊妹哪里来的姑爷?”
谭老大夫叹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啦,在大人没来平凉府前我在一家药铺当掌柜,那家药铺是当时大燕最……唉算了算了,陈年旧事了,旧主家的人都走了七七八八了。”他摆手收拾药箱,“不提啦~”
“……”沈檀嘴角抽了抽,丝毫不介意地笑了笑:“那倒是巧了。对了,我方才听见贵府上有人谈到平凉城要举行什么春湖夜祭,”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我以前也来过平凉却从未听闻此地有此习俗,故而十分好奇,可否请先生解惑一二?”
“你这少年看着像个江湖浪子,说话倒是比三公子还要文绉绉的,”老大夫碎碎念着,提起这春湖夜祭不免也长叹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哦,子昂公子才回平凉没多久可能也不知道。”
李子昂不屑一顾,阴阳怪气道:“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给平凉湖的龙妃娘娘挑选如意郎君吗?”他两腿一摆,往墙上一靠抱臂冷笑,“我那好弟弟这不正千辛万苦地想将我送去当新郎吗?”他情绪激动地掷地有声,“我这辈子只会献给我的爱剑!从身到心!”
老大夫和沈檀都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连法喜小和尚也一副看变态的吃惊模样看他。
李子昂颇为得意:“尔等凡人如何了解。”
“确实不了解,”谭老大夫多看一眼这李二公子都觉得折寿,他继续耐心地对沈檀道:“这平凉城地处平原,贯通东西南北上百条河道,即便在前些年的天灾年也鲜少发过洪灾旱灾,都得益于这平凉湖中龙神的庇佑。”
稀稀拉拉洒着雨水的天幕忽然炸开一道惊雷,把牢中几人吓得皆是一抖。
唯有沈檀英俊秀逸的面容在骤亮的光影里神色不变,如一尊慈悲神像,他慢慢露出个莫测的笑容:“哦?这我还是头次听说,那这龙妃岂不就是龙神的……”
老大夫心惊过后下意识接过话来:“对,这龙妃就是龙神的妻子,传闻平凉湖中有条被天罚下界,沉睡千年的青龙。数十年前自燕京天变后诞生了数条龙脉,有一条龙脉就从咱们平凉府穿过,恰巧惊醒了龙神。”老大夫一摊手,“这不龙神醒了,就有了龙妃娘娘吗?”
又一道惊雷炸得地面都好似晃了一晃,老大夫他们又是一哆嗦,这回连一直沮丧的法喜小和尚也被吓得惊叫一声。
沈檀微笑温和,慢慢道:“哦?这我又不知道了。”
老大夫心有余悸地瞅一眼外边的天,哎哟哎哟地摸了摸心口,不在意道:“哎,你是外地人,不晓得正常嘞。”
“什么龙妃,我看就是淫妇荡女!”李子昂冷不丁冒出一句,神色极为厌恶,“我爹也是,堂堂一城府尹,竟听从那些江湖术士的鬼话,大张旗鼓地给龙妃选亲,当真可笑至极!”
老大夫“唉”了一声:“府尹原本也不信这些的,毕竟不过都是些府志里记载的乡野传说。可是公子啊,今非昔比了,连你都能从自己院子一剑削断三公子院中的房梁,让三公子差点被压死,还有什么时不可能的呢?”
李子昂一时语塞,强行辩解:“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常年不晒太阳,身体孱弱腿脚不够利索,差点没跑出来。”
“可是龙妃不是龙神的妃子吗?”一道陌生虚弱的稚嫩童音响起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为何还要给她选新郎?”她十分纳闷地说,“你们这不是公然给龙神戴绿帽子吗?”
李子昂:“……哪来的小孩?”
老大夫胡须颤抖:“有……有鬼?”
法喜小和尚:“哇啊!”
沈檀伸手去抓,却只来得及碰到一抹一触即逝的柔软,仿佛镀了层淡淡月华的小兽轻盈地落在了他膝头,虽然看上去仍有些蔫蔫的但仍然努力挺起胸膛挤进这牢房夜谈,啧啧称奇:“这龙神够大度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