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樋口,」森鷗外點名剛到場、一臉懵逼的女性下屬,「童磨先生交給你了。鳴花,跟我來。」
完全沒弄清情況·樋口一葉:「哎?哎、哎?是……」
雖然之前的事情還有疑慮,但本著『無論誰都比童磨危險性低』的基本宗旨,鳴花跟了上去:反正這次也是為了向森先生請辭而來的。
考慮到安全性,通往領辦公室有一架專屬升降梯。之前拜訪森先生時,無論進出直達升降梯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當然,這次跟在領身後也沒能避免。
「這是規定。」森鷗外負手站在升降梯內,紳士地撇開視線,「希望鳴花小姐不要介意。」
又不是第一次了,現在說介意也來不及了呀。鳴花莞爾:「是。」
之前垂死掙扎用的轉輪手。槍被收走,和服少女安靜在森鷗外身後站定。滑輪咬合的聲音緩緩響起,樓層上升時,錯落的光影穿過柵門,宛如平靜詭譎的夢境。
「羽二重鳴花,」愛麗絲突然伸手,用力拉住鳴花的手指,「你真的不記得林太郎了嗎?可是,你明明救了他,還答應以後要嫁給他。」
「我沒有。」鳴花一愣,語氣篤定,「婚姻約定是很重要的事,我不會記錯。」
「好吧,我是騙你的。」愛麗絲聳肩,一手拉著森鷗外,一手拉著鳴花,「但你真的救了林太郎,林太郎一直在找你,花了很長時間、找了你很久——我覺得,你應該補償他。」
……我該怎麼說?鳴花陷入苦惱,悄悄看向旁觀的領先生。
「愛麗絲只是在開玩笑。」森鷗外寵溺地拉過小姑娘,「鳴花小姐可能忘記了,大約四十年前,有個走失的孩子不小心闖進你的住處……你迫於無奈照顧了他一段時間。」
走失的孩子?和服少女努力回憶:走失的男孩……四十年前……?
「也許你還記得,」森鷗外的笑容微深,帶了幾分戲謔,「【森茉莉】這個名字。」
鳴花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神情震驚:「茉、茉莉?!」
「啊,鳴花小姐不會直到現在還以為【森茉莉】是女性吧?」森鷗外故作驚訝,「我以為你已經發現了?畢竟那段時間,更衣和沐浴都是——」
「請不要再說了!」鳴花恨不得原地消失,「請、請不要再說了!我、我可以道歉!」
「沒關係,」柵門緩緩拉卡,森鷗外語氣愉快,「那時我只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
「……」鳴花尷尬得想捂臉。
在小秘書記憶中,的確有【森茉莉】這麼一號人。當年宅鬼鳴花出門採買,被一位自稱【森茉莉】的小女孩一路跟蹤到位於深山老林的無限城。
彼時十二鬼月會議亟待準備,鳴花空不出時間把她送回城鎮,又不敢讓她獨自遊蕩在危機四伏的山林里,只好以『儲備糧』之名,將【森茉莉】暫時安置在無限城內。
萬幸『小姑娘』懂事好養活,有吃有喝就安安靜靜呆了一周;直到無慘大人離開,鳴花才把她送走。
「您的變化、太大了,」這是直接變。性了啊。鳴花磕磕巴巴解釋,「對不起,我記性一直不太好,真的、真的沒想起來……」我就是尷尬本尬啊!
「沒關係。」森鷗外開門,有禮地請鳴花先進,意味深長,「鳴花小姐似乎有基礎的西洋醫療知識?」
「我曾在一所教堂學校幫忙。」鳴花訥訥,「學校的校醫先生,空閒時指導我……」
「鳴花小姐總是如此措辭含蓄,」森鷗外輕笑出聲,調侃道,「我記得你是不小心弄丟了錢袋,為了報答校醫先生代付的恩情,才在學校幫工還債?」
文過飾非的和服少女說不出話。
「你果然不記得了,」森鷗外語氣輕緩,「我是那位『校醫先生』。」
鳴花窘迫而疑惑地抬頭,試圖從他臉上找出熟悉的痕跡。
少女點墨似的眼眸里倒映著森鷗外的身影。
思考時會下意識蹙起的眉頭,害羞時臉頰和脖頸都會微微泛紅,高興時唇邊有柔軟甜蜜的笑窩,走神時會故意裝作面無表情、生人勿進的樣子……
漫長又短暫的歲月過去了,森鷗外從幼童變成老人,從淺草一步步走到橫濱——
而羽二重鳴花,毫無變化。
「對不起,發生了一些事情……」鳴花懊惱,「我一直很感激您,對不起。」
森鷗外拍拍愛麗絲的後背,讓小姑娘離開:「沒關係。」金髮碧眼的洋娃娃扭頭盯著鳴花半晌,再三確認這個記性差到爆、也弱到爆的傢伙不會傷害林太郎,才噠噠噠跑出辦公室。
「恕我冒昧,」鳴花拘謹落座,「童磨說,黑死牟大人曾追殺過您……是怎麼回事?」
「不是大事,」森鷗外把紅茶放在鳴花面前,風輕雲淡,「你把【森茉莉】送到最近的村莊後,名為『黑死牟』劍士特意前來殺我,還造成了不小的混亂。」
鳴花緊張:「為、為什麼?我應該、應該偽裝得很好——」
為坐實【森茉莉】儲備糧的身份,她甚至狠心讓那孩子放了血。
「已經過去了。」森鷗外安撫般笑笑,「夏目漱石,也就是我後來的老師,他救下了我。」
「對不起,」鳴花覺得自己像個複讀機,可是除了道歉,她也不知道能幹什麼,「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