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可能会心无挂碍,如今介于半明半昧之中,反而生了很多执念。可那是周楚澜,这几个月以来他们朝夕相处,每次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浓而炽热的情感,像是火山深处压抑许久的岩浆。周楚澜,是自己全部的执。
他执意爱他,执意不想分开,如今只身一人也要执意寻找答案。
因为这个大山深处的男人,迷雾一般的男人、悲凉隐忍的男人,是他想共度一生的爱人。
何处惹尘埃
爱意深浓,但却心中无明。
“请禅师渡我。”
李卓曜重复了一遍,眼中逐渐变得潮湿起来。
“修心即可。随我去佛堂,听我讲经。”
“是。”
佛堂已经聚拢了不少信众,香烛袅袅,正中央是一尊药师佛,左右侧的肋侍分别是日曜菩萨与月光菩萨,法相庄严。
“今日我们讲三世因果,见于《涅槃经》。三世,指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
李卓曜跪在金黄色的拜垫上,心下很乱,发现自己有点难以集中精神。他一边听,余光却看见殿前五色经幡上的流苏在风里抖动。
他记得这五色经幡。七年前那场意外,他送去医院时失血过多,躺在icu昏迷不醒,医生一度下了病危通知书。梅萍在启华禅寺一边痛哭一边许下愿心,跪在药师佛前读诵本愿功德经49遍,又燃起四十九盏佛灯,昼夜不息,佛堂前亦挂起五色彩幡,悬四十九日。半个多月后,李卓曜才开始一点点好转起来。
用他妈梅萍的话来说,药师佛当年,救过他的命。
“因果相随,三世相续而无间断,人流转于生死轮回大海,而不能得以出离……”
李卓曜听过一种说法,人有三个人生。按照三世因果论,原来是可以这么划分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因缘,纠缠相结。那么他跟周楚澜,至少纠葛了两世,甚至还会有第三世——他想跟他一起走向未来。虽然周楚澜把自己推开了,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跟他就会这么草率结束。
他们是有未来的。一定。
因为这种带着宿命感的羁绊,只有在过去世发生过某种深刻的联结,才会绵延到现在世,还有毫不甘心、想要去构筑的未来世。
什么纠葛才会如此深刻。
李卓曜不知,虔诚合十,在心中悄悄问佛。
“以‘无明、行’为过去之因,招感‘识、名色、六处、触、受’等现在之五果”。
无明。刚才净空禅师在回廊下就这么说自己。无所明了,为所有烦恼之始。
注意力开始渐渐集中起来。净空禅师的话像一粒粒黑白分明的棋子,很铿锵地投进了他脑海中那乱糟糟的棋盘里。
他跟周楚澜之间,也是起源于这种“无明”。时至今日,他都读不懂这个大山深处的男人。因为周楚澜身上的神秘,令自己看不清,愈发迷惑便愈想要探寻。周楚澜像散不开的云雾、延不绝的大山,李卓曜如在解一个谜一样,试图潜入这个男人内心的深潭。
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便深陷其中了。越是不明白,便越容易陷落,到后面变成了一种很执着的爱。
近乎本能的,条件反射。
脸庞一靠近,他便本能地想要接吻。身体一紧贴,他便本能地伸出某种隐秘的快乐。这是为什么呢?李卓曜说不出原因。
以爱之名,一念无明。
他想起那次贵州晚间的雨,自己住在周楚澜家里,半夜发起高烧,周楚澜喂他吃药。他吃药特别怕苦,吞下药片后只想吃糖来驱散喉咙深处的苦味,但周楚澜手心盛着草莓糖球伸过来的时候,李卓曜噙着的是想要解苦的甜,眼里却满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宽厚温暖的手掌。
这手掌,覆在自己身体上会是什么温度,三十六度五的正常体温,还是三十七度二的微烫低烧。这手指,两根,自己嘴巴张开正好可以噙住两根,两根同时塞进去的时候,会不会湿漉漉地在自己的口腔搅动,拉动舌尖的时候会不会滑。李卓曜发烧烧的甚至不清,头脑昏昏沉沉地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他就伸舌舔了一口周楚澜的掌心。
好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想这么做。
人在发烧的时候,那些浮于表面的想法反而会沉下去,只有心底深处最想做的、最真实的想法,会浮出来。
像腹中灌满空气的鱼,轻飘飘地,从海底慢慢悬浮。
他们去打糍粑的时候,周楚澜抓着自己的手,将自己笼在中间。榔头上下起伏,李卓曜的身体也紧贴着他上下起伏。两个衬衫已经汗湿的男人、鼻息之间的热气像是点着了火,身体一会儿荡上去,一会儿荡下来。磨与蹭之间,李卓曜的呼吸渐渐急促,然后下身就开始起反应。
一种带着涨与热的,隐秘的快乐。生理意义上的。
好怪,那时候他们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月。李卓曜并不是一个对性与身体很沉迷的人,但这些规则在周楚澜面前统统开始倒行逆施。
他想被他操,在山间、田野、逼仄的浴室、在周楚澜的那个没有空调的卧室。在夏天最热的时候跟他挤在一张窄床,想感受他的汗水落在自己身上。
李卓曜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过惯了富贵日子,但这些他不在意,只要对方是周楚澜——在周楚澜面前,所有的规则,倒行逆施又如何。
他家境优渥,是广州地区排得上号的富二代、国内最炙手可热的青年综艺导演,却爱上一个大山深处的穷小子。爱上了这个杀过人、坐过牢、村人眼中的危险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