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道:相公果爱我。我跟了相公便是。
不知赵生果应准否,且听下回分解。
……
季陵头一次看到用词如此直白大胆的书,比起从前看过的志怪话本放肆百倍不止。
他尚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做过最出格的事儿也不过是伙同江鱼偷溜进梨园后台,远远看了一眼那花旦的模样。如今猝不及防看到这样的话本,又惊又奇,心跳都加快许多。
他又往下看了几回,这才知道与那书生缠绵的女子竟是狐妖所化,两人一同进京,正是浓情蜜意时,书生高中探花,被出身高贵的官家小姐看上,欲与之结为秦晋之好。
季陵不知不觉看入了迷,正要翻到下回,忽地听闻油灯发出细微炸响,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夜已深了。
明日还要早起扎马步,季陵压下继续看话本的念头,将书随意往书架上一放,便扯了被子安寝。
睡意渐浓,迷迷糊糊中,季陵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痴缠在他身上,他百般推拒不得,竟叫她在唇边落下一吻。
情窦未开的小公子又急又羞,蒙住那女子的嘴,忽地便看清楚了对方笑意横生的琥珀色眼眸。
“郎君……可还认得我么?”
季陵吓得一激灵,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他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若再迟片刻醒来,他便已经摔下去了。
他深深喘了两声,发觉自己背上的衣服竟都已被汗水湿透。
经此一事,季陵一连半月都没有再去过猎场。
直到某日,边境战事彻底结束,匈奴同意签订停战契约,这意味着大夏边境持续了十数年之久的战乱彻底结束,百姓终于不必继续受难。
作为首要功臣的凌将军大受封赏,官位连升两级,在朝中地位已是如日中天,赏无可赏。武将皆以他为首,百姓更是将其奉若天神。
将军府内热热闹闹笙歌鼎沸,难得摆了宴席庆祝,凌佚甚至破天荒地给季陵放了个假,准他这两日不必背书,练功时间也可减半。
季陵忽然闲了下来,倒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不知怎么就想起来猎场里那只白狐,它的伤如今应该好全了吧?
他再次独自前往猎场,这次还未进入树林,便看着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朝自己疾冲而来,快得好似一道闪电,蒙头便撞进他的胸口。
季陵伸手捉起小狐狸,见它狗崽似的在自己脖颈处嗅闻,痒得他直想发笑:“瞧你这模样,看来已是大好了。”
许久未见,小狐狸就像见到了主人,爪子不停在他身上巴拉,蓬松雪白的大尾巴垂在身后一摇一晃,湿漉漉的眼睛实在惹人怜爱。
季陵在它之前受伤的地方探了探,发现已经摸不出半点痕迹,本想就此放它离开,可一看它我见犹怜的模样,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他把小狐狸放下,然后在它面前放了半只烧鸡,这是他不久前在宴席上偷藏的,狐狸应该会喜欢吃吧?
小狐狸凑上前闻了闻,而后眼睛一亮,埋头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喉咙里还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耳尖一抖一抖,仿佛很享受似的。
季陵蹲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它,见它如此天真无邪,心中越发觉得自己前些日子做的梦没道理。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怎么可能变成什么美色惑人的妖女呢?可见那不正经的话本实在害人不浅。
季陵一心软,便又不知不觉地与这狐狸厮混了半月,冬季到来之后,积雪满地,季陵时常与它在雪中打闹,它毛色近似雪白,有时一个不注意,季陵就找不到它的身形了,但只要对着雪地唤一声“小白”,它便会变戏法似的忽然出现,扑到季陵怀中。
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几次后,季陵便在小狐狸前爪上绑上一截红绳,鲜艳的颜色在一片炫目的雪白中格外显眼,这样即使是在雪地里,他也能一眼就找到对方。
入冬之后凌佚对他的管教愈发严厉了,他频繁前往猎场的行为也终于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季陵不得已只好减少了外出的次数,最后一次去见小白时,他让它回家去,别再等他了。
可小白实在固执,怎么都不肯走,季陵无法,只好与它约定,等何时父亲外出离家了,他便再来。
这一别,便是数月之久。
小白舍不得离开,季陵又何曾舍得?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将对方视作了自己十分要好的伙伴,若不是父亲积威太重,他早就带它回家了。
一整个冬天的时间里,季陵一边念书一边练功,闲时与江鱼打鸟遛马,日子看似过得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心中却时常挂念着自己远在猎场的狐狸朋友。
边境太平,举国无战事,作为大将军的凌佚闲居家中,每日除了操练士兵,还要操练自己的独子,将季陵逼得苦不堪言。
这天,季陵刚背完新的策论,去书房找父亲时,发现凌佚手中拿着一封密信,眉头紧锁,面色沉重。
季陵少有见到父亲如此忧虑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每次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便只有一个理由。
季陵出声问道:“父亲……边境又有战事了么?”
凌佚看了他一眼,将看过的密信扔进暖炉中焚毁。
“军中内应传来急报,匈奴此次停战,不过是假借和谈的名义让我们放松警惕。如今他们已经在后方暗中集结人马,只待我方大军撤离,便要立即卷土重来。”
季陵一惊,疑虑道:“可凌家军里并无人发现边境有任何异动,这消息果真属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