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句话让安小寒心惊。她是恨唐美静的,恨到想把她碎尸万段。可当它真的发生了,自己却莫名的有了一种罪恶感。从她得知唐美静所作所为的那一秒开始,她就在心底许了一个愿望。而自己的许愿是那么的恶毒和真实,它向着这个世界散发着毒素。也许她的心里还没有彻彻底底地放弃自己要当个好人的念头,她的道德和罪恶感让她为自己滋生出来的毒素感到抱歉,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于是她想起了几年前见过的那位年轻的警察。
打电话以前她就已经想好,确定对方是冯望后,就直接了当地告诉对方,让他去抓姜鹏,姜鹏打伤了一个叫唐美静的人。就说这一句,然后就挂掉电话。她在电视里看见过,通话时常在五分钟之内的电话是很难被追查到来源的。
可也许就是天意,冯望已经不在那里了。而且,在最后的关头,她看到了那位处境凄惨的老人,这简直就是来自老天爷的暗示。自己的妈妈也是那样的可怜人,而且这个可怜的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为了解决家里的困境,不得不屈辱地接受了仇人递过来的钱。现在想起自己哭着骂妈妈没有骨气的那个时候,她还是有点想哭。
愚蠢的善意毫无用处,自己全家就是太善良,才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她在心里暗暗后怕,觉得自己差点就做出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她低着头,快步走过两条小街,回到尚未开始营业的店里。她不能把这事告诉姜绪柔。
忙到夜里十点半,吴淑玲走了,安小寒关上餐厅的大门。她关了灯,没有睡,在寂静的黑夜里慢悠悠地点上一支烟。烟是后厨的大师傅给她的。大师傅并不是坏人,他劝过她,说吸烟对身体不好,年纪轻轻的姑娘不要把自己搞成个烟鬼。她笑着说自己只是有的时候太累,偶尔吸一支烟可以解解乏。大师傅递了一支烟给她,她收了起来。她说自己可以帮大师傅收拾后厨的冰柜。冰柜里积了很多陈年的冰,而且有些杂七杂八装着半条带鱼或者几根鸭脖的日期不详的塑料袋,和冰冻在一起。饭馆不大,本来就用不了这么大的一个冰柜。冰柜是吴淑玲当年开小卖店的时候买来卖冰淇淋用的。
大师傅笑眯眯地说,“怎么都行,你看着收拾。”
她用了好几天的时间解冻,把带着腥味的冰铲掉,把冰柜里面擦干净。后厨做饭时要用的肉都被她整整齐齐地在冰柜里摆好。每隔几天她都会整理一下冰柜,把大师傅第二天熬汤和做菜用的肉摆在师傅触手可及的最上面的一层。大师傅对她赞不绝口,说小静话少又勤快。厨房的小工翻了冰柜里的东西一次,没有按照原样放好,结果大师傅就生气了,在厨房里骂骂咧咧了一阵,吴淑玲过来打圆场,说,“行了行了,苗师傅别生气了。”她指了指那个冰柜,笑着对安小寒说,“小静啊,以后咱们店里就只有你能动那个冰柜啊,要不然别人给弄乱了,苗师傅就不高兴了。”
安小寒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去检查一下那个冰柜,今天也不例外。烟被她抽到只剩下个烟尾,她听到了后门传来的敲门声。她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去开门。
是姜绪柔,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一点。
“动作快点吧。我从川江打的过来的,让司机在对面那条街等我。”姜绪柔说,“我不能老是用履县这里的司机,弄不好会记住我老是有规律地来找你。”
安小寒没有说话,她把橘色的台灯拧亮,看着姜绪柔从身后的包里一样一样取出带来的东西。一小瓶医用酒精,棉球,一个一次性的针管,一根橡皮管,一小块纱布,还有两个创可贴。然后姜绪柔脱下外套,露出自己的左臂。安小寒把橡皮管在她的手肘上方绑紧,姜绪柔握紧拳头,安小寒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血管。
“再抽几回就差不多了吧。”安小寒说。
姜绪柔摇摇头,“还是不够。”
针管渐渐被厚重的的血填满。两个人都不说话。安小寒把血推进提前准备好的小塑料袋里,外面再套上一层黑色的袋子,然后用皮筋扎紧,把血放进冰柜的最底层。
“这个办法行得通吗?”安小寒问过姜绪柔。
姜绪柔说,“行得通,这是唯一脱身的办法了。”
“那之后,你准备去哪?”
“我也不知道,我想去我妈妈的家乡看一看。我也想试着找一找我的爸爸。”姜绪柔说。
“你知道你爸爸是谁吗?”
姜绪柔笑着摇了摇头,“妈妈从没跟我说过真话。一会说我爸爸是大学教授,一会说我爸爸是水手,后来又骗我说我爸爸就是姜运阳。我只希望我的存在是跟爱情有关,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爱情也行,可别是男人欺诈和玩弄的副作用,那就太没劲了。”
她的话让安小寒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她才口气幽幽地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时空吗?在那个时空里,有另外的一个你,和另外的一个我。如果有,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安小寒说:“我想我可能在上大学,我可能在学医,然后当医生或者老师,成为一个自己活得好,可以照顾家人,还有能力帮助别人的人。你呢?”
“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就是想离开这里,自己生活,晚上能踏实睡觉,不用每时每刻都察言观色。也许等我过上那样的生活,我就能明白我真正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她递给安小寒一个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安小寒皱着眉头看着它们。有一张让她睁大了眼睛,照片里是人竟然是赵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