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烛有些诧异,这样一句如此透着成年人的感觉的话居然是从程砚这样一个丁点大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但是他从中感受到的只是心疼,他心疼他的敏感早熟,他的独立故作坚强。
他走到程砚面前,轻柔地抱住了他。
温烛的手臂悬在半空中,就这么虚虚地搂住程砚。
毕竟他的身躯还是无法切实地触碰到程砚,要是再向前一点,势必又会穿透他。
程砚抬起头,在他面前,什么也没有,他只能感觉到那熟悉的凉意,他颤着声音问道:“是你吗?”
“是我,不要怕,你虽然看不见我,但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温烛温柔着声音说道,其实他这个人不是很会安慰人的,平时做事情有时候也挺不着调的,但是这个时候,他对程砚的心疼是真情实感的,想要让他心底好受一点的想法也是真情实感的,无关乎黑化值。
程砚的身子一抖,这明明是分外寒冷的感觉,此时缠绕在自己的周身,却带给了自己一种独特的暖意。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更靠近一点。
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温烛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交叠,那熟悉的灵魂战栗的感觉又涌上来,这次不同于上次只是单纯的手指的交错,这次的他们似乎都要融为一体了。
温烛即使是灵魂,也忍不住大脑一片空白,时间在他身边流逝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了,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甚至有可能是更久。
他看向程砚,程砚此时正看着他的方向,本来一直都无法在他的透明魂体上落下焦点的眼神,此时却像是实质性地看到了他一样。
在程砚那清澈的瞳孔中,温烛都看到了一个闪着淡淡光晕的虚影在缓缓实体化。
“原来你,是真实存在的啊。”程砚看着他,温烛此时对于他来说需要仰望,他抬着头,眼神一寸一寸扫过他那虚化到已经看不清五官的浅金色轮廓,表情十分认真,像是要把他刻进回忆里一样。
“你在看什么?”温烛看着他这副模样,神色也不禁柔软了几分。
程砚听到他说话,轻轻低下头,低声说道:“我想要记住你的样子,这样,我以后就会一眼就找到你了。”
温烛听到他这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你傻呀,既然我们未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那就是说,不用你找,命运就会自然而来地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
“真的吗?”程砚的脸上还带着些稚嫩的疑惑感,刚刚还有些泛白的脸,此时稍微恢复了一些血色。
“嗯,那当然,就算你找不到我,我也会找到你的。”
此时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可以短暂地触碰到程砚了,他轻轻俯身,在程砚的额头,轻轻地覆上了一个充满着微冷的潮湿气的吻,
“你要走了吗?”程砚脸色白了几分。
“我不知道,可能吧。”
程砚抿了抿唇,他看向已然有些冷的两具尸体,即使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至亲死亡且尸体与自己相伴一夜的事情了,但是这一次的那两人,不同于奶奶,他们的模样,血腥又残忍。
温烛想,自己回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程砚。但其实,程砚真的是很有韧性的一个人,只是,他好像对于活着,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自己在他身边这么久,与其说是保护他,不如说是在陪伴他。
陪伴他,给他一潭死水的人生带来些许颜色,给他带来几分继续下去的希望,同时也告诉他,他是有人爱的,亲生父母抛弃他利用他,但是这不是绝境,他还有他,至少,温烛在未来,不论动机的话,那可是把整个心都投在了他身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浑身上下都在溢出浅金色的光点,他最后跟程砚说,“其实,你真的很好,很可爱。”
所以,也是值得被爱的。
程砚看着他,神色紧绷得不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有松动。他一直抿着唇,眼神一分一毫都不愿意从他身上离开。
温烛看着他这副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也就任由他这么看着吧。
窗外还响雷阵阵,但是程砚好像此时也不想再去管这些了,地上的血污一点点染上他的鞋底,他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那具身体完全消失。是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程砚回过头看向那已经毫无生命力可言的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的心底有一些空荡漆黑的情绪在蔓延,但是说悲伤,好像也没有那么悲伤。他说不上来,但是还是堵得慌,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一样。
夜色还是过于漫长了,程砚深吸一口气,走到他们已然有些僵化的身体面前,管家明早才会来,至于电话,他也不知道打给谁。
“阿祝,你说没了父母的我,在这种家族,还能好好生活吗?”程砚知道没有人会给自己回答了,所以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过了很久,他才上前,给父亲将双眼合上。至于他们的后事,程砚脑子有些晕,他走到窗边,冷风吹拂进来,但是却也没有吹散他眉心的一点皱痕。
他看着窗外的黑沉沉的天空,月亮都被雾气遮掩住,只露出影影绰绰的光影,这种柔和的浅黄色模糊的光晕,像极了刚刚阿祝的轮廓,只是可惜,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自己真的能找到他吗?
命运的轨迹,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自己通往的那个未来,真的会是有他的那个未来吗?
程砚看着高悬在夜色上的那轮圆月,此时的阿祝,已经回去了吗?那个时空的自己,应该也在他的身边吧?毕竟,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嗯,朋友。
程砚摸了摸自己额头,那里全然没有任何余温了,但是程砚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边散着一股莫名的炙意,他抿唇,心底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见到阿祝的路程,实在是有些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