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很好地减轻了谢松亭的压力,终于,表跳过十五分钟,他说话了。
“……嗯,我更喜欢新来的猫。”
在谢松亭这里,陪伴和喜欢,不能划等号。
“喜欢可以没什么理由,不必责怪自己。”
谢松亭:“……你现在不像拉着气球的手,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还特别长。”
毕京歌活泼地说:“我只会把这当做褒奖。”
谢松亭不去看她。
她身上的幻觉比第一次时更加具象,排除掉周围满室的植物,这次不是眼睛里的孢子,或者软体长条,而是……
而是金灿灿的羽毛。
她说一句,就有一片羽毛落在谢松亭身上,现在他手边已经好几片,纹路清晰,金光闪闪,不知道今天结束咨询之后,这些羽毛会不会把他给埋了。
他垂下眼,好一会儿才说:“新来的猫……不怕我。”
毕京歌摆出耐心倾听的姿态。
“泡泡没什么不好的,它是个正常的猫,很可爱,有点小脾气,奶牛不都傻傻的吗。除了能和我说话,其余时间它和别的猫没什么不一样。一开始把它救回家它特别瘦小,到家之后猛吃三个月才胖了点,刚养它那几个月我都很高兴。
“但很快我就犯病了。
“可能是因为退学、又给它治病花了一大笔钱,缺钱吧,我现在想想,只要一焦虑,我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
“犯病那会儿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再加上刚从大学退学,不敢告诉我妈,用给我的学费在外面租了三个月房子,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单间,泡泡和我住在那,也从来没抱怨过。有时候我半夜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去的,泡泡就跟在我后面,我清醒了一回头,看到它把我裤腿咬烂了。”
谢松亭说着说着,泛起一点笑意。
毕京歌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
生病了,退学了,却不敢告诉妈妈。
“后来……就越来越不受我控制了。
“那时候我清醒时一睁眼,眼前要么是盯着我的陌生人,要么没有人,我可能躺在地上,也可能栽在草丛里,还可能站在垃圾筒上,旁边有人打11o,说有个精神病从家里跑出来了。怎么说,还好我犯病不脱自己衣服?”
他看着自己的手,抖着声音,后怕地说:“……有一次我差点把泡泡给掐死。”
“再后来……我就搬到现在住的地方,可以让它去外面,它也不蹭我、不亲我了。我自己都怕自己,何况泡泡?我不怪它,我也不苛求它再那么亲近我。但没想到它看出来我没以前那么……喜欢它了。”
“解决猫的问题之前,我想说,你好像认定自己患病后就不会获得爱了。”毕京歌问,“你以前经历了什么,让你觉得患病是不可以得到爱的?”
她不说你出了什么问题,只是问,你以前经历了什么。
谢松亭:“生了病等于我……没有价值。没法学习,也没法帮忙干点家务,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会了。”
毕京歌:“妈妈或者爸爸对你表达了不满吗?”
谢松亭:“……我不想说。”
他掐紧手心,出汗了。
毕京歌点点头:“好,那我先让你知道我对价值的看法。人的价值先要和物品的价值区分开。物体被用来满足人类的不同的需求,被确定了不同的价值。人的价值则不是这么评定的,物品和人是客体和主体,但人和人之间不是单纯的主客体关系,也因此更复杂。至少我这个普通人心里,认为有个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则。”
谢松亭接道:“家长对孩子这种单纯的权力关系也能说人人平等?”
毕京歌:“在加上这些现实条件的情况下,不能。其实家长完全掌控着孩子,不管家长想与不想。违背家长意愿的行为难以得到家长的支持,这也算是控制的一种。当然了,控制一词的褒贬,取决于家长的后续行为和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