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萱,你是他的母亲,因果缘由,解铃系铃,也许只有你可以彻底消灭他。”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并非因为下手不够果决,相反,在力求永绝后患的操作下,仍旧存活着的怪物隐约不成人形,如果不是听见他低声呢喃“妈妈”的声音,他们或许不会尝试利用这个“破绽”。
东方夏萱内心抗拒,担心看到一些难以接受的结果,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见到的景象是两败俱伤。
节节败退的亲眷自不必提,而彼时的秋免也完全不似成年后那般余裕,他对自身器官、血液运作的了解不够深入,梦境空间的侵入范围也远没有像现在这般广袤,所以,他伤得很重,奄奄一息,无法自愈,却又凭借不可能的力量顽强地活了下来,无法达成彻底的死亡。
但他身上的伤痕也足够让夏萱肝肠寸断。
她害怕秋免的诡异,崩溃教导他时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痛恨他酿成大祸后无辜且无知的眼神,但这些与她看到秋免模样时的心痛并不冲突。
更何况还要让她配合着“消灭”秋免。
没有过多犹豫,她悄然带着重伤的秋免逃走了。
家族的长辈现后,严词厉色地向她阐述利弊:怪物来历诡异,并非是你的孩子,如果不趁着祂虚弱时铲除,将来会成长为何种模样无人知晓,何况这次行动已经对祂造成了伤害,彼此之间撕破脸皮,是想再等祂养好了伤回来报复吗?
这些道理东方夏萱都懂,但她接受不了双方再一次可能的伤亡,情绪也已经在彻底崩溃的边缘了。她带着秋免躲藏到了偏远冷清、人迹罕至的平琅海岛,削减了绝大部分的对外联络,试图就这么有一天是一天的混下去,但生了那些事情后,她也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以母亲的身份面对秋免,她看见秋免,会无法遏制的恐惧,对于他的亲近,更是会避之不及,原先的教育行为也就此永远停滞。
她仿佛将自己埋进了一堆厚厚的沙土中,只要不抬头,就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不可否认的是,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也是组成冷漠态度的重要一环,但这份逃避式的冷漠最终彻底侵略了她的感知,到后来,任何人、哪怕是秋免想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东方夏萱早已收回了利器,没有再次行动的打算,仿佛刚才的刺杀只是心血来潮,只是看秋免睡得很安静,就忍不住这么做了。
池见英始终保持着警惕,但看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时,他不由飞快看了眼秋免,感到了莫大的心疼。
秋免仍在梦中,应该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论,但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似乎也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趟旅梦的时间有点久了……池见英心想,他既希望秋免赶快醒来,离开这个他不怎么想来、自己却以己度人劝他回来的地方,又希望秋免再闭会儿眼睛,在东方夏萱说完那些痛心的话之前。
不过……池见英忽然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
这些前因,似乎与“大梦无尽意菩萨”没什么关系,那东方夏萱是从何知道,又与祂的形象重叠相融的?
*
“……你就是,这个梦境本身……”
“……是这场末日狂欢的诱因!是倾力散播污染的毒株!是现实世界苦难的源头!因为你的诞生,融合梦境才开始出现,因为你的行走,融合梦境才扩大范围……你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特殊,自从你降临之后,梦境反而进一步‘苏醒’了……”
「诗人」起初语极缓,原先还有一丝怀疑,但说到最后,口吻已是无比笃定,似乎认准了秋免的定位:“您身上梦境波动的特殊,我早该猜到的,呵呵……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
秋免不奇怪在彼此不熟的情况下,「诗人」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就像他早就看穿了「诗人」梦境造物的身份,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有明显的梦境优待。
“是吗,听起来像是什么尊号。”
他淡淡回复,没有受之有愧的意思,更懒得为「诗人」解释剖析自己,仿佛随他游说。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如果带他去了解梦基地,「诗人」可能胡言乱语,掰扯出一些累赘来。
不然还是一了百了,就地解决了吧?秋免面无表情地想。
作为现实世界与梦境世界交汇的特殊地带,他在这里杀了「诗人」,或许可以得到一个一劳永逸的结果,但是后面要处理的事情同样不少,而一些谜团可能永远也没有答案了。
也是一个麻烦。
或者,就让梦境“卫星”「东方」现这边异常的度决定「诗人」的存亡算了?但看「东方」这么慢手慢脚、反应迟钝的样子,「诗人」似乎活期渺茫。
秋免正这么想着,忽然觉察到球泡之外有一丝细微波动,紧接着,前方浮现出一只熟悉的蝌蚪身影。
后腿与尾巴一起支撑圆头站立,虽然这里是「诗人」的海洋梦境,「东方」本应该呈现出泳姿,但这只蝌蚪只是他投放出的梦境影像,并不会真正收到影响。
蝌蚪凸出的两只黑色眼睛缓缓扫视过他们,仿佛明白了一切。
秋免也懒得解释:“来得挺巧,就这样吧。”
「诗人」活着就活着,他也不是那么乐意再次先斩后奏地弄死一个人,上次或许是情绪冲动,是观念淡薄,是伪装进化时没能控制好肾上腺素的分泌,但在此刻他冷静清醒、绝对理智的时候,如果还这么做了,秋免觉得,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池见英而言,都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