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本初的热情洋溢让高素之的眉头蹙了蹙。郑本初始终关注着高素之的神色,见她不喜,立马收起那带着几分谄媚的嘴脸。
高素之也不废话,将图纸递给郑本初,道:“这是马蹄铁,至于怎么做合适,就是将作监的事情了。”
马蹄铁?什么东西?郑本初暗自嘟囔,在接过图纸后,眼皮子跳了跳。他哪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叹一口气,他问:“大王,圣人可知道此物?”
“不知道。”高素之眨了眨眼,“钱的事情你们自己协调,不拿出实物来,怎么让圣人信服呢?”跟泰始帝沟通的事情她才不想干,得是郑本初这种朝上混得老油条,才能写出合适的马屁文章来。
高素之施施然地来,甩了甩衣袖,施施然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郑本初倒是习惯这种事情,毕竟没有让堂堂亲王亲自盯着的道理!他忙找了信得过的人过来,吩咐他们立马去打马蹄铁,尽可能地制造出合适的蹄掌来。
等到裴隐循着高素之来到将作监官署的时候,又跑了空,跟郑本初大眼瞪小眼。
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朝中酝酿的弹劾文书送到泰始帝案前了。
其中不乏晋王、魏王的推动,他们当然知道谏官的批评不痛不痒,可坏事儿说多了,圣人对高素之印象就会变坏。
这就足够了。
能当上御史的,要么是很能钻营的小人,要么就是块油盐不进的硬骨头。钻营之辈容易被就晋王、魏王收买,至于硬骨头性情耿介,哪能忍得了长兴园,一顶“骄奢淫逸、好逸恶劳”的帽子猛然间扣下来,唾沫横飞的,那凶恶的眼神像是要将罪魁祸首生吞活剥了。
只不过高素之没来上朝。
“陛下,齐王在长兴园中搭建游乐场,又开设店铺,将好好的园林弄得乌烟瘴气。”
“齐王建设长兴园铺展浪费,实乃一大祸害。”
“哪有亲王竞逐市利的?!”
弹劾的御史身上自有一股腐儒的气息,硬生生将话题扯到“与民争利”上,好似长兴园一开,有千家万户因此破产。
泰始帝坐在高位上,眉头紧紧皱起。他没将长兴园当一回事,但听着御史的上奏也不耐烦了。前几天才赏过高素之,将人塞进工部。哪知这么快就将麻烦惹来。在泰始帝的心中,已不由分说地将御史和高素之一起埋怨上。
“齐王不学无术,不通君子六艺,反倒钻研小人之道,传出去让皇家脸面何存?”又一个御史启奏,口若悬河,例数高素之的不是,甚至还含沙射影,道她其实疯症未愈合,根本不该出齐王府。
朝中的重臣呢,要么持身保节,要么就倾向晋王、魏王。他们中大部分过去忽视齐王,在泰始帝态度未明之前,一般不会替齐王说话,毕竟无缘大位的亲王,不是他们未来的君主。原本局势的确如此,但卫国公、工部尚书宇文神阔听着就不是很是滋味了。什么叫小道?这是连工部、将作监一起骂吗?
“此言差矣!”宇文神阔持着笏板,高声反驳,“若不是齐王殿下发现印刷术,我们能见到刻本吗?诸工匠以国子监藏经为底本刻印经书,虽然还未完功,可通过计算,书籍的价格能压到一卷百钱,甚至很低。如此更多更广大的人能接触书籍,出仕为天下人谋利,这难道也是足下眼中的‘小道’吗?”
“长兴园中游乐场中,器具皆经过改良,其中结构能应用在诸多器物之上,是利于民生的大事!难道这也是小道吗?足下无知,那就缄默不言!”宇文神阔神色严厉,他在工部尚书位置上,制作出的好东西越多,他的功绩就越多。出将入相,全部凭借此!
御史哪里知道工部早就盯上长兴园中的玩具,甚至恨不得将它们都拆走研究?宇文神阔是勋贵将门出身,声音大若雷霆,顿时将这文弱的御史吓得面色发白,两腿战战兢兢。
宇文神阔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还嫌不够,又怒骂道:“文学能言而不能行,居下而讪上,处贫而非富,大言而不从,高厉而行卑,诽誉訾议,以要名采善于当世。1是国之贼!”
殿中低笑声传出,御史们多文学之士,勋贵们看他们也不大爽快,见对方被宇文神阔驳斥得面色发白,实在是藏不住眼眸中的嘲弄。他们经常利用御史当武器,但瞧不起对方行事也是真的。
经由宇文神阔一提,泰始帝总算是想起齐王的小道带来的好处了,他冷厉的目光向下扫去,淡淡道:“区区小事,日后不必再提。”
御史哪能甘心,又将话题扯回聚敛上:“可齐王聚敛无数,与民争利,非君子所为!请陛下下旨禁绝此事!”
“长兴园中往来的都是贵戚,哪里来的‘民’?”清河王高威声嗤笑一声,他也听说长兴园中事,高满最擅长从贵戚口袋中掏钱,贵戚不知道这点吗?不还是前仆后继?他又多嘴说了句,“物以稀为贵,长兴园中所出,皆外界未见的离奇之物,要价自然是高。诸位的俸禄能供养子弟吗?”说话这话,他就老神在地合上了眼。
高威声实在是诛心,一句话将一大群人拉下水?谁家中没有点产业?光靠俸禄哪能养活一大家子?长安米价贵,历来是居之不易。依照儒家的理念,要禁绝的岂止是皇亲国戚经商?只要是官,都不能与民争利!
话一出,不少人神色冷得发白,一双双死寂的眼睛,往那捅了马蜂窝的御史身上溜去。
其实跟一些贵戚相比,齐王已经是好的了,至少没有因为自家庄园截断长安郊野水流,影响百姓们灌溉。要知道有的人田地不可胜计,庄园之中水碾一立,能给百姓剩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