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不是在找师傅吗?娘子的字这样好,万一能成呢?”女人又说。
青年女子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她道:“这些年的经历教会我不要将希望压在别人的身上!”她盯着那柄磨得锋利的短刀,咬牙切齿道,“我要亲手杀死郑章!”
“可、可娘子这、这是杀父啊!”女人颤颤巍巍。
“什么父?”沈采真漠然说,“他只是一只畜生,一条活该被千刀万剐的鬣狗!”
对狼子野心的郑章,沈采真哪有半点感情,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了。
她家是商户。当年她家将穷困潦倒的郑章招赘上门,花费大量钱财供他读书、替他疏通关系。结果郑章一朝登说一声就是,她阿娘也不是爱纠缠的人。哪知道郑章内心刻薄阴毒,竟然暗中毒死她阿娘,霸占她家的产业!
当年她只有十四岁,真以为阿娘是病死的,被郑章扔到了老家。要不是有族中忠心耿耿的老仆相告,她恐怕一直被蒙在鼓中,认贼作父!之后她试图状告郑章,可县官早已经被郑章疏通过,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害得她只能到处流亡。
官官相护,她报仇无门,心中很是绝望。最终只能选择一条决绝的路,藏身在长安,等到合适的机会,亲自刺死郑章那恶贼!
一直以来追随着沈采真的女子名唤阿藤,是沈家忠心老仆之女。
她其实觉得杀死郑章,也没有很大的希望。比起报仇,她更希望小娘子能活着。
劝了几句,可沉浸在仇恨中的沈采真根本听不进去。
院中的两人正在说话,一阵笃笃的敲门声从外传来。
沈采真、阿藤两人一惊,沈采真快速地将刀藏起,阿藤则是看沈采真收拾妥当了,才做出一副沉静的模样前去开门。
“请问这是沈采真沈娘子家吗?”问话的是个十七八的少女,她的身后跟随着几个挎刀长随,一看就是贵人家出来的。
阿藤定了定神,点头称是,又惊疑不定地问:“足下是——”
少女朝着阿藤一叉手,笑盈盈说:“是齐王家的。我家王妃见了娘子的字,想请娘子明日上门一趟。”说着,往阿藤的手中送帖子。
高素之在旁人眼中毕竟是“男”,避免惹来非议,害了别人的名声,便让王映霜来出面处理。
阿藤忙道:“少待一二。”她匆匆忙忙回答屋中,对着沈采真又惊又喜道,“娘子,齐王府那边通过了。”
“可也不代表能报仇。”沈采真抿了抿唇说,她先前试图搭上平阳公主那条线,可平阳公主除了夸赞她的字、赐下不少金钱外,并没有与她深交的心。
“娘子,试试呢。”阿藤的话语中带着哀求,“万一这次成了呢?”
沈采真思忖片刻,最终轻嗯一声。如果不是怀有希望,她也不会往齐王府中送书帖了。
如果是多年以前的齐王府,她是不会接触的。可现在长安都在夸齐王,士人那就算了,悲田坊也说齐王心慈,或许真的能找一条出路。
次日。
沈采真依照约定前去齐王府拜访,临近齐王府小门,她心中忐忑,几乎想要扭头离去。她莫名地感到口干舌燥,可最后还是强压下那份不定,请齐王府的门房去通报。
不像一些权贵家,齐王府的门房并没有拿鼻孔看门,沈采真没有等待太久,门房便恭谨地将她引入王府,在前边带路。
会客堂中只有王映霜在。
她昨日跟高素之商议一番,得知高素之想要请书法老师教她学书的心思并没有很强烈。既然这样,那就看看沈采真愿不愿意前往悲田坊中教书。
在王映霜见沈采真的时候,高素之正在秋水园中研究《天工开物图说》。将它拿到悲田坊做教材是一定的,但里头也有些东西不合适教,比如冶炼兵器、炼糖、提炼食盐,这些得工部、将作监来做。
在做内容筛选的时候,高素之忽地瞥见了“煤炭”一条,心念忽地一动。本朝炼铁还是多用木炭,但根据工部那边的记载,炼出的生铁数量跟消耗的木材不成比例,非常消耗森林。在古籍中有“石炭”的记载,但还没到大面积推广、利用时候。用煤炭来冶炼,能够提高炼铁的效率。
至于煤炭本身的利用,她翻了翻书,看到“炼焦”技术。焦炭又名礁,是某种烟煤在隔绝空气的高温下加热炼成的,质地坚硬而多孔,是一种发热量极高的燃烧。
盐铁之事是少府之专利,高素之目前不会自己私底下捣鼓,毕竟不想被扣上一顶“造反”的帽子。她快速地将煤炭相关的内容誊抄一份,便命人驾车出门,前往尚书省官署找宇文神阔。这冶炼之事与将作监无涉,跟少府军器监息息相关。而少府监、军器监也在工部的节制下。
少府监名李炤,赵郡李氏出身,他是忠实的晋王党羽,儿子门荫出仕,在晋王府中当幕僚。
炼焦、煤炭之事绕不开少府,高素之得确保坐在这位置上的是自己人,或者是完全忠于泰始帝的纯臣。
高素之找到宇文神阔后,便斥退在一边伺候的人。
她朝着宇文神阔道:“兵部、吏部尚书历来会加同平章事、知政事号,出入政事堂中。可工部尚书却少带宰相职衔。魏公想要更进一步吗?”
在朝的高官哪个没有野心?可侍中、中书令,吏部、兵部两尚书都被人占了,只要他们不犯大错,是不可能被黜落的。宇文神阔想要当上宰臣,那就只能等着泰始帝恩宠,加上同平章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