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天宝三年冬,大雪连日不歇,裹得天地间一片素白。
杜诗音怀中抱着汤婆子,半倚在软塌中,盯着外面狂风斜卷的白雪呆。
那张曾倾国倾城的脸,如今病气恹恹,带着几分花开荼蘼、盛极而衰的憔悴。
“咳咳……”
她猛咳了好一阵,没多久,白色锦帕上就晕开了刺目的鲜红。
“娘娘!”宫女珊瑚吓得花容失色,当即扑了上来:“您没事吧?”
杜诗音虚弱摇头,只问:“太医何时能来?”
珊瑚心虚地不敢与她对视,低头道:“雪灾伤了不少人,陛下体恤民间疾苦,便派太医院去救治百姓了,只要大雪不停,只怕都不会再回来。”
杜诗音一怔,强打起精神道:“珊瑚,你开我私库,取些金银去赈灾吧。陛下爱民如子,后妃也不能拖他后腿。”
珊瑚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杜诗音竟还想着为皇帝分忧。
太医院哪里是没有太医当值?
她昨日去太医院外跪求了一个多时辰,却只求来一个消息——整个太医院都得了皇帝口谕,不许来未央宫给杜诗音治病!
念及此,珊瑚就悲从中来:“娘娘,你还是多想想您自个儿吧……”
话没说完,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娇笑。
“珊瑚,你与不食人间烟火的蠢货讲什么人间道理呢?她听不懂的。”
环佩叮咚,有身着皇后礼服的女子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
那女子一眼就看到了形容枯槁的杜诗音,满面春风便更添锦绣。
“姐姐真是好命,一辈子都有人哄着,从前有爹爹,后来有陛下有端王,如今落魄了,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小宫女拿谎言为你造梦,想让你走得开心些。啧啧啧,真是叫人羡慕。”她掩唇假笑,眼底却满满都是讥讽。
杜诗音神色冷淡:“杜诗兰,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要死了,我便赶在封后典礼前来见你一面。”杜诗兰娇笑一声,便张开手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凤袍飞扬,金线绣制的鸾凤展翅欲飞,人也美得飘飘欲仙,“毕竟,这身衣裳你若看不见,我又与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封后?”杜诗音猝然抬眸,“你疯了吗?李旻怎么可能封你为后?”
“嗤……”杜诗兰恶劣地勾唇,“杜启振将你养得如此天真,如此愚蠢。死到临头,竟还以为陛下是真的爱你。”
她笑着笑着,眼神又狠厉起来,染着丹蔻的手指猛然掐住了杜诗音下巴。
“你凭什么天真愚蠢却享尽宠爱?凭什么杜家的好东西,永远都是你的。明明我也是杜家千金,杜启振为什么只看得见你?”
一甩手,杜诗音跌到在地。
杜诗兰磨着牙花道:“我与陛下早就定情,可杜启振只疼宠你,为得杜家支持,陛下不得不与你虚与委蛇。好在,而今杜启振死了,杜家家业尽入我手,陛下也不必委屈自己与你这蠢货周旋了。”
杜诗音怔在那,脑子里嗡嗡如五雷轰顶。
“你、你说爹爹怎么了?”
杜诗兰眼底闪过快意,一字一句道:“我说,杜、启、振、死、了!”
“这不可能!我不信!”杜诗音目眦欲裂。
杜诗兰冷笑:“杜家全府两百三十八口,联同杜启振在内,乃本宫亲自监斩!菜市口的血迹洗了七天都还没洗干净呢。如今,杜家除你和那野种外,再无血脉。”
“咳、咳咳……”杜诗音心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最后“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她抬眸质问:“为什么?杜诗兰,难道你不是杜家血脉,你不是爹爹的女儿吗?”
杜诗兰嫌弃地后撤两步,冷笑不已。
“为什么?等会儿我送你和那小野种下去跟杜启振团聚,你自己去问他吧。问他为何从不待见本宫,问他为何从不当本宫是杜家女。问明白了,记得托梦告诉我一声,本宫也好奇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