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回國工作,瑪利亞不再強求他必須在聖誕節與大洋彼岸的「家人」團聚,他大多時間都一個人獨處,消磨時光。
這是沈承安第一次在聖誕節去墓地,當時的盛霜序還只是個窮學生,四處借錢才勉強把妹妹安置到了這個城市最便宜的陵園,因而距離城區的路程非常遙遠。
沈承安不大想讓瑪利亞知道自己的動向,儘管對於沈承安而言,叫她知道也沒什麼所謂的,他還是自己開車帶著盛霜序前去。
B市身為整個國家的金融交匯點,城區遍布高樓大廈,繁華而奢靡,郊區反而有了幾分小鎮的模樣,人少,樓矮,馬路也寬敞,看著十分敞亮。
再往山上開的時候,馬路周圍都是自然生長的樹林,一望看不見林深的盡頭,前幾天下過雪,整個世界都白茫茫一片。
沈承安一路上都沒和盛霜序說話,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仿佛他們之間一旦缺少了韶清,缺少了沈承安的恨,就再沒什麼好說的話似的。
論復仇而言,沈承安已害得盛霜序妻離子散,他已經達到了最初的目的,儘管看盛霜序受盡屈辱的快樂並沒有他所想像的那樣強烈,甚至他都有點提不起興致來。只是現在他需要緩一緩,梳理一下自己與盛霜序的關係。
此時的盛霜序有點暈車,他在副駕上縮成一團,額頭貼緊了冰涼的車窗,隨著車子的行駛,直震得他骨頭微微發麻。
他看著窗外的雪景發呆,馬路上的雪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還有一些來不及清理的雪塊,都已被軋成髒污的冰,黏在柏油的路面上,車輛駛過時留下好幾道濕黏黏的泥濘車轍印。
與之相比的是林間的雪,鬆軟潔白,盛霜序一剎那感覺,求生不能,只能泥濘的、在車輪下攀附的泥雪就是他自己。
忽地,一片雪花粘在了車窗上,更多的雪花覆蓋在了上面,模糊了盛霜序望向窗外的視線。
下雪了。
盛霜序被突然而至的雪花引住了視線,身為土生土長的B市人,他每年都能看到雪,但每次下雪對他來說都是奇的,盛霜序一時間忘記自己身邊坐著的是沈承安,下意識脫口而出:「你看,下雪了!」
盛霜序剛說完,才意識到尷尬。
沈承安沒說話,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就這一會兒的時間,汽車的前蓋突然發出「砰」地一聲悶響,沈承安反應極快,他猛地踩住了剎車,二人受慣力影響頭直往前栽,身體被安全帶牢牢地綁在了座椅上。
汽車在路中央拋錨,車前蓋發出燒焦的糊味,不住地發出震震的嗡鳴聲。
沈承安這時候不好再發動車子往路邊移,他將車子徹底熄火,幸好地方足夠偏僻,此時幾乎沒什麼往來車輛,即使車子拋錨,也不大影響交通。
盛霜序被這次的拋錨嚇了一跳,他盯著車子的前車蓋,忽地說:「你有工具箱嗎?」
沈承安:?
沈承安難以置信地問:「你會修?」
盛霜序已習慣與沈承安骨子裡的高人一等妥協,即便被人輕視,他也不大在意了。
盛霜序「嗯」了一聲,說:「以前上學的時候,為了賺錢什麼活都做過。」
盛霜序跑出去打工也不影響他的好成績,他很聰明,為了照顧妹妹,他做過很多事兒。
只可惜,沈承安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用上這玩意,車裡並沒有工具箱。
他們只能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原地等待最近的拖車師傅前來。
隨著車子的熄火,車內的暖氣也停止供應,氣溫驟降,外面的雪越來越大,即使盛霜序穿著厚重的羽絨服,仍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真是諸事不順。
沈承安的手機響起,卻是季春酲的電話,那邊的聲音嘈雜、震耳欲聾,沈承安隔著屏幕,聽到了季春酲那邊醉醺醺的說話聲。
季春酲說:「兄弟,出來喝酒呀?」
季家小少爺找他時就沒什麼好事。
不外乎吃喝玩樂,沈承安都沒興。
季春酲的好兄弟沈承安凍得手指都僵了,沈承安抬起僵硬的拇指,沒心情和他周旋,便直接按了掛斷。
他看了眼導航,說:「往前再走一公里就到小鎮了,雪太大了,一直躲在這裡等不是事。」
「老師,我們下車吧。」
第4o章教堂
B市的雪來得很突然,且越下越大,他們拋錨的這段路太過偏僻,連拖車的師傅都被這樣的雪攔截,不知何時才能到達。
沈承安將車鎖在原地,說:「一會兒師傅會直接過來拖車去修,我們先走吧。」
這一會兒的功夫,雪就積了一指的厚度,盛霜序落腳後,蓬鬆的雪花在他腳下擠壓得咯吱咯吱響。
與之相隨的是寒冷的北風,在盛霜序耳邊呼嘯。
他跟在沈承安身後,倆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雪花凝結在他的眼鏡上,結了層雪白的冰霜。
盛霜序不敢抬頭,稍微露出一點皮肉,冷風就像刀子似的割過,雪花鋪天蓋地將他淹沒,他臉頰發疼,視線也逐漸模糊。
他前面的沈承安忽地止住了腳步,說:「老師,你沒事兒吧?」
盛霜序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他幾乎要把自己縮成一團,他裹著臃腫羽絨服,人顯得胖了一點,但看著依然很瘦弱,仿佛風一吹,他就要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