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鸡栏处仰望云天,柳欣欣在后房里为冰冰炖鸡汤。这时小飞从外面冲进来,一面惊慌之色,一副手足忙乱之状,只见他一见到了我,就大声喊了出来:“不好了——”
恍如晴天里一声巨响,我被吓了一跳。我看到小飞气喘吁吁,额头汗流淋淋的,举止慌慌张张,似有什么大事生,忙问:“怎么了?”
小飞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外面……外面……来了一大批官兵。”
“官兵——”我立刻冲到外面,只听见一阵阵急促的走步声滚滚而来,我看见,不远的大街拐弯处冲出来一大帮官兵,那些官兵个个牛高马大,不仅面目狰狞而且凶神恶煞。官兵们并拥而来,个个佩剑,人人穿甲。
我深黑色的瞳中突然亮了——那走在官兵最前列的那个人长了一张我认识的面孔——那个人正是李十七。
“妈的,”我恨恨地叫,“我居然会相信他。”
“白吃的,快过来。”柳欣欣从后房冲出来,只见她左手挎了一个包袱——包袱里面全是银两;右手举着我那把杀猪刀,刀锋光芒闪亮。她从容如定,她临危不乱,恰似一个英风飒爽的女将军。她的后面跟了冰冰、小青还有小飞三个人。那个小青的左肩也挎了一个偌大的包袱。
“我说你们也太神了——这就是所谓的逃跑第一——怕连齐天大圣的跟斗都要自叹不如。”我说道。
“我就知道,那个李十七要是靠得住,三千斤的母猪都会上树。”柳欣欣说,“这后门也来了一大批官兵,现在四面楚歌,不过幸好我早有戒备。”
前门官兵蜂拥而来,后门官兵泉涌而至,确实四面楚歌都是官兵。只见,步声阵阵如洪钟,风尘仆仆似沙涛。
柳欣欣一等人来到后院的一个大水缸前,那柳欣欣一把掀开水缸的木板,大家一看,原来水缸里没有水,这个水缸也没有底,而下面是一条地下通道。
“这地道一直通到村子外的后山。”柳欣欣道。
我将杀猪刀插在后裤头上,又连忙从地上捡起那块被柳欣欣掀开的木板给水缸盖上,即后用力将水缸推到一边,使地道的入口露了出来。
大家前仆后继地进入地道,我是最后一个跳进去的,我进去后忙将那个水缸拉回原位以挡住地道的入口。
那些官兵如一群一群的疯狗冲入了客栈,东刮西掠的,不是掀桌折椅,就是破门翻柜,那些个店里的杯盘壶缸全让砸得粉碎,茶水酒水流了一地。一些好酒的官兵见着小瓶的二锅头就偷偷往自个怀里揣,甚至有几个官兵胸前鼓起了一个“枕头”——其实怀里塞满了刚搜刮来的金银手饰,可笑他们还自以为是地用手抚住这个“大块丰满的枕头”,生怕有什么会掉下来,生怕一会走在大街上别人看不见。——他们都不知是来抓人的——他们要抓的人也早已不在了。
一位几年不刮胡子了的气势粗犷的大汉,穿一套金色纹龙甲,戴一顶花边乌纱帽。又见他手足粗如大梁,脑袋胖似猪头,熊狼背水桶腰,一身肌肤黑如炭,两只鼻孔大过牛。——他就是这个村的县令——无耻贪官叶正宏,人们暗地里都叫他“茅侧坑中一坨香”。
“点一把大火来,”叶正宏对几个手下道,“将这客栈烧成灰烬,就可以交差了。”
大火一点,黑烟扑天!十里村外,大火如龙,烧的汹汹;十里村内,大火之中,尘空木烬,火浪滚滚。
一场大火吞木楼,万丈火龙扑苍穹。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村子外的山坡上,我们远远望着村尽头的大火触景伤怀。
望着那村尽头大火熊熊,我的心中也怒火熊熊。若不是我轻信了李十七,现在也不会有如此境地。是我——害了大家。柳欣欣在一旁默默不语,目光深沉;小飞早已泣不成声。
小飞拭去泪水,走到我的跟前,怒气冲冲地说:“都是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也不会无家可归。”
我不说话——他还能说什么呢?
“对不起!”冰冰姑娘走了过来,“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冰冰,这不关你的事!”柳欣欣见她把所有的不是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她本人就已经饱经不幸了——柳欣欣不由为她感到阵阵心痛。
“如果当初我甘心进京为妃,也就不会有今日之地步。”冰冰姑娘说。
“你为什么不甘心当妃子呢?在这个权财唯一的民间,不知有多少女子做梦都企盼当妃子,只为能享尽宫中的荣华富贵!”小飞说。
“听说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朝中的状元,”冰冰说,“那你为什么不当官呢?”
小飞说:“官场是非多,步步皆惊心。”
“后宫也是一个官场,三千佳丽机关算尽,只为一朝宠幸荣华。更何况,我心已有所属,我更不可能甘心嫁给皇上了。”冰冰道,面色忽又苍淡了下来,“不过走到了这一步,我不后悔。恨只恨我没能让我的父母逃出生天,我必须接受我害死了他们这个事实。”
“小姐——”小青心痛冰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这不长眼的苍天,这老天如此之不公。如果当时能及时送出那封信,老爷他们就不用死了,他们可以逃到西方的国度,而不是一无所知地坐等官兵的杀戮——都怪天命弄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却把信弄丢了。”
小青一时义气激昂说出的这一番话,恰如一吨炸药炸碎了我的心。
“信——”我记起了那封信,即后一大波的不安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深刻出觉识到自己的罪恶深重,他几乎近于崩溃,他似欲绷断自己的神经,“是我偷了那封信,还把它烧了……是我害死了她的家人!!我应该千刀万剐,不,我应该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现在,我又害了欣欣和小飞,让她们无家可归——我是一个害人精。”
“你父母的死,以及你全家上下一百三十口人的死,都不能怪你,”小飞的脸黑了下来,仅有九岁的他现在面色格外可怕,连他最近的人欣欣看了都会心寒,他的口气死沉沉的,沉沉中又猛地迸出来,“要怪就怪他,如果不是他偷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