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比在心中自嘲般笑了声,再次把心神放到马车售票员高声喊出的站名上。
马车很快来到尤默尔大街附近,谢尔比下车后左右环顾一圈,立刻抬腿走向那条熟悉的街巷。
他为自己这次出行找了很多借口。
比如信件传递的消息终究有限,他想让马黎这边有更多人了解到特南伍德先生的想法和正在做的事……还有预言之书,他已经送走了,这么重要的事他当然要跟她说……
加快的步伐在逐渐靠近目的地时又渐渐变慢,最后完全停在那道门的不远处。
想了那么多理由……说到底,还是他想要再见她一面而已。
萨哈木的话,小特南伍德先生的意外死亡,这一年在伤兵救助委员会中的工作经历都将他最想遗忘的记忆牵扯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认知的误区。
他确实无法确定自己的终点在哪里,可其他人难道就能确定吗?
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就算是一个过去一帆风顺的人……就算是她,也有可能在某一天……
谢尔比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再见一面……
再见一面,少一点遗憾,这样他也能暂时安心……
然而正当谢尔比站在人行道上做着思想准备时,右手边突然有个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的人擦着他的肩膀走过。
浓郁的花香让谢尔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条件反射般看向前方。
出乎意料的,捧着花的男人经过他后没有继续往前走,居然就停在了不远处的那扇门前。
谢尔比眼睁睁看着他整理了下,确定胡须很整齐,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这才抬手敲响了大门。
有节奏的敲门声来到第三组时,那扇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波文那张熟悉的苦瓜脸出现在门口。
“日安。请问弗鲁门阁下在吗?”
男人朝门内的人微笑颔首:“我是约翰·彼尔德,两天前我曾让我的男仆来递过名片,约定了今天前来拜访……”
“可我记得当时弗鲁门阁下拒绝了您的请求,彼尔德阁下。”波文绷着脸打断道,“而且您实在来得不巧,弗鲁门阁下今天有其他行程。”
“这……看来是我的男仆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回来后并没有告诉我这些……”
男人露出懊恼的表情,又十分真诚地将手中的花往前递:“作为赔礼,请务必收下这个。”
波文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最后还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准备接过那束花。
然而就在探身接花的瞬间,他的视线往街道旁扫了眼,猛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您居然回来了!”
在看到谢尔比的瞬间,波文短暂怔愣了下,下一秒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
“您是刚下船吧?一路上真是辛苦了,请务t必进来让我给您倒杯茶。”
波文这么说着,竟然直接越过那位穿着得体的绅士,直接走到谢尔比面前,相当强硬地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
一年不见,波文的热情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如果不是在接过行李时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还背着人跟他做了个嘴型,谢尔比都要相信他是真心欢迎自己的到来。
暗暗朝对方点了下头,谢尔比走过那位拿花绅士身边时猛烈地打了两个喷嚏,捂着鼻子快速躲进大门内。
“非常抱歉……我、我好像有些对花粉过敏……”他捂着半张脸对门外的男人微微颔首示意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起居室,仿佛身后有什么魔鬼在追自己。
“真的很抱歉,彼尔德阁下。您也看到了,这位客人对花粉过敏,我现在要是收下您的花也许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波文压住心中的欢喜,一板一眼地说道,“您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弗鲁门阁下,非常抱歉今天无法接待您。”
随着“砰”的一声响,公寓的大门彻底被关上,波文脸上那客套的假笑也跟着落了下来。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原本走到客厅的谢尔比此时又转了回来:“他是来找弗鲁门阁下的?那怎么还带着花……”
“还能因为什么?苍蝇闻着肉腥味能不跑过吗?”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波文完全没在意面前的人究竟是谁,直接拉着谢尔比抱怨道,“别人多少还矜持点,被拒绝后还会收敛一些,就这家伙简直像是没有脸皮似的,说了多少次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谢尔比:…………
谢尔比从恍惚中回过神,艰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当然有啊!加冕礼前他们还在观望呢,之后连装都不装了!”
波文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大咧咧道:“今天上门送花,明天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
“嗯,所以我的花呢?”
听到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谢尔比忍不住循声看过去,下一秒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两人对上视线的瞬间,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弯起。
“我以为你要再过一阵才能到呢。”
利昂娜笑着走下楼梯,朝还站在门口的人招招手:“正好梅太太做好了下午茶,一起来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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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再次看到这位曾经假扮过自己“侄女”的年轻人时,梅太太难得露出些许笑容。
“听说您去年一直在斯提安塞工作,还适应那边的生活吗?”
“还好……特南伍德先生是个好人,委员会中其他人也都很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