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看向纤瑾的方向,“你伺候公主多年,内廷诸事你亦知悉。带下去,查问清楚。”纤瑾吓得抖如筛糠,不停磕头,“圣人恕罪!圣人饶命!”
“都退下!”顺顺忙抱住纤瑾,“纤瑾是我的人,万事只听我吩咐。圣人要查问,便是严刑拷打,只管冲儿来,与纤瑾无碍。今日,你们想带走她,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我今夜再怎么胡闹,最多被废,圣人起码不会杀我,可纤瑾不一样,要是不管她,酷刑之下,非死即残。
“你疯了?!”饶是圣人再有素质,此刻也彻底气炸了。“儿没疯!”都到这地步了,索性闹个痛快,大不了我就回旧苑陪阿娘了此残生。“我从未奢望过皇后待我如亲女,我本就非皇后亲生,殿下能容下我们姊妹,平安成人,教以诗书也算尽责了。可您呢,您是我们的亲生父亲呀!阿娘被废后,我们日夜啼哭的时候您在哪?我们在旧苑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您在哪?我风寒差点病死的时候您在哪?安安营养不良,手一直蜕皮痛痒,牙都掉了的时候您在哪?您以为赏赐金银珠宝,宝马绸缎,就可以抵消过去的一切?您口口声声说如何爱重疼惜我们,我一个字都不信!”
憋了多年的气终于在这一刻全部泄出来,顺顺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但,也就仅限于此刻了,接下来是她难以承受的严惩。果然,圣人提着剑就冲来了。纤瑾直接挡在顺顺面前,幸好,她俩谁也没砍着。上官仪及时拦住了飙的圣人,王伏胜也吓坏了,跪在一旁一个劲得劝圣人息怒。他是死都想不到,废后的瓜还没吃上呢,先看了这么一场大戏。
高宗还有正事要办,也没功夫处置顺顺,“公主疯了,竟敢忤逆君父!去殿外跪着,好好冷静冷静!”
“圣人,我家公主最是惧寒,寒冬腊月的在殿外冻着,公主受不了的。”
“纤瑾,不必说了。儿遵旨。”
酸痛的膝盖,极度的寒冷,思维仿佛连同身体一起僵住,顺顺悔意渐生,md,出来太急,手炉都忘拿了。隐隐瞅见上官仪在殿内研墨下笔,应该已经在拟废后诏书了。我不会要冻死在这吧。顺顺又痛又冷,一边哆嗦一边抽泣,她根本不敢想像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后传来焦急的哭喊,“阿姊!”我是不是冻出幻觉了?直到一件厚实的紫貂裘披在身上,温暖的手炉塞入手中,顺顺才确定,得救了。“平身!”皇后顾不上瞧顺顺一眼,疾步走进徽猷殿。
安安主仆将顺顺纤瑾扶起,看到阿姊投来疑惑的目光,“阿姊,待会我再跟你解释,先进殿吧,外边冷。”顺顺在安安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进了徽猷殿。
“圣人深夜召见上官侍郎所为何事?”上官仪脸涨得通红,皇后一把抢过眼前拟了一半的诏书,“皇后武氏荧惑失道,怀不德,惑于巫祝。即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其上皇后玺绶,罢退居掖庭。”皇后恭敬请罪,但通过被捏得满是褶皱的诏书可以看出皇后此时愤怒到极点,“妾不知身犯何罪,竟至废后!”姊妹俩对视一眼,倒吸口凉气。见皇后肃拜,也赶紧跟着伏跪拜。很好,我这就是换个暖和地继续罚跪。
“皇后善妒专横,擅弄权柄,自决于政事,今又召僧道,行巫蛊之术,皇后还有何话说?”
“妾已是皇后之尊,还有何不满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巫蛊之术?圣人若不满妾干政,妾自此退居后宫就是。妾本深宫妇人,原不愿费此心神,担此骂名。只因忧心龙体,皇子年幼,才勉力为之。妾与圣人结十余载,为圣人诞育四子二女。昔长孙氏乱权,世家猖狂,皇权衰微,我们夫妻相互扶持,才有今日的政教清明,天下归心。圣人竟丝毫不念旧情吗?”圣人面露犹豫。
圣人心性凉薄,但如果他还有些真心,顺顺相信,那一定是给武后的。皇后见圣人态度缓和,忙继续解释,“今太子仁厚待下,爱民如子,四海赞誉,有圣人之风,妾心甚慰,理应监国,熟习政事。妾从此退居内廷,相夫教子,再不问政事。”好一招以退为进,圣人固然不满皇后专权太过,但更忌讳东宫独大。圣人的身体,无法乾纲独断已是事实。由臣子分担,长孙无忌的例子就在眼前,断然不行。交给太子,以后羽翼渐丰,朝臣归心,自己就只能当太上皇了。所以能替圣人分担的只能是皇后。可皇后现在仗着辅政的机会,有意培植自己势力,对自己也不似以往恭顺,令圣人忧心不已,这才愤而废后。
“妾卑贱之身,蒙圣人不弃,得皇后尊位。妾无能,见恶于圣上,圣人若执意废后,妾断无怨言。”皇后性情刚硬狠辣,真是难得见到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顺顺忍不住抬头多看几眼。
皇后主动让步,圣人也心生不忍,“媚娘,咱们夫妻一体,朕怎会如此绝情。皇后辛苦,朕都知道。”圣人想将皇后扶起,但皇后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圣人尴尬得缩回手去。“妾受屈废黜无妨,只是感概妾待圣人忠心无二,圣人却疑心至此。”
“朕初无废后之心,乃上官仪唆使。”完了,上官仪完了。听命拟诏最多流放,可蒙蔽圣人,意图废后这罪名可就大了。上官仪已经吓懵了,“圣人您!唉”,望着圣人直摇头。皇后也愣住,没想到圣人这么干脆的就放弃了上官仪,心中苦笑,一国之君,诿过于下,着实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