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因是大脚跑得快,看得芙蓉向着香红去了,提起裙子大步就逃奔了出去。香红跌在地上一时起不来身,芙蓉瞧见了,指着香红就骂道:“孔氏,你个贼□,死贱人,我看你往哪里走!”说了就朝着香红扑下去,扬起双手来劈头盖脸就往香红脸上抓了下去。香红一面嚷着救人一面抬起手臂来捂着头脸。
那芙蓉双手上都留着两寸余许长的指甲,又是是失了神智的人,下手就重,这没头没脸地下手狠挠,没几下香红的手臂上脸上就满是血道子。香红疼得极了,倒是有了力气,一把就把压在她身上的芙蓉给推了下去,自己翻过身来,就往门外爬去。芙蓉一跤跌在地上,看得香红要跑,哪里肯放,翻过身来,又要去抓香红。
香红身上原带着伤,又受惊匪浅,没爬出几步来就叫芙蓉追上了。芙蓉眼内似有血一般,竟是一张口就朝着香红的肩头咬了下去,香红惨叫一声,脚上蹬得几蹬,却是挣不开,只觉得心上惊恐万分,只觉得就要死在这个疯了的芙蓉姨娘手下。她这里正惊恐万状,忽然听得有个清脆的声音叱道:“没用的奴才,还不过去把姨娘扯开了,就这样由着她闹吗?”“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莫不是要我去拉!”
就有脚步纷沓响起,来在身边,就有几个婆子叫道:“快快,把姨娘扯开。”“拉着姨娘胳膊,小心她挠人。”香红觉着身上压着的芙蓉挣扎了一回,才叫婆子们扯起来,心上这才一松,强撑着一抬头,只见芙蓉叫几个婆子拖在了一边,披头散发的,瞪圆了杏眼只是喊打鬼。香红本就是身上带伤的人,受惊了这一场惊,见有人救她,这一口气一泄,也就倒了下去。
原是叫芙蓉疯癫情状吓得逃出去的几个丫鬟媳妇婆子早有人奔在了邢夫人那里,把芙蓉姨娘疯了的事回禀了。春柳听了,又看着香兰额角都是血,也是吓了一跳,立时进去回给邢夫人知道。邢夫人听着也是一惊,只道:“如何疯成这样了!”忙扶着春柳,夏桃两个走了出去看,身后跟了王熙凤同贾赦的姬妾们。走到门外,果然看着地上跪了七八个媳妇婆子,又有个小丫鬟额角上淌着血,脸色煞白,蜷缩在地上不住发抖。
邢夫人看着这个样子,心上也信了个七八分,听着婆子们说,芙蓉满口嚷着打鬼,又骂说死鬼□,分明是见着什么鬼祟之事了。又想,依着香红所说,孔氏是和芙蓉撕扯才掉在水里的,想是芙蓉心虚,叫孔氏吓疯了。邢夫人素来深厌芙蓉侍宠生骄,听得她叫孔氏吓得疯了,心中不忧反喜,又扫了一眼贾赦的其他姬妾,冷笑一声道:“这便是神明有知,做了亏心事,神鬼也难容她!果然报应就在眼前!”那些姬妾们听得芙蓉已经吓疯了,邢夫人又说了这样的话,哪里还敢再说,只是低了头不敢做声。便是王熙凤听了这几句,想着自己从前的事,心上也暗惊,生了些警惕出来。
邢夫人看着这些妖妖娆娆的姬妾们不做声了,就把鼻子一哼,想着院子里的媳妇婆子们道:“你们这些老货,还站着做什么!平日里有好处的事,个个争先,只恐落后,如何芙蓉姨娘闹得这样,你们都不晓得制住她!莫不是要她跑在外头来,把我们贾府的脸都丢尽了吗!”就有个陈姓婆子过来道:“太太,不是我们不拉姨娘,实在是拉不住她啊!也不晓得芙蓉姨娘哪里来的力气,我们这样做惯活的,都叫她甩了开去。”邢夫人就喝道:“放屁,拉不住不会捆着嘛!”
王熙凤听得邢夫人要把芙蓉捆起来,她自醒来,就有意同邢夫人修好,一来,论着名分,邢夫人到底算是她正经婆婆,孝顺了她,自然就有贤惠孝顺的名声,与她有百利而无有害;二来,邢夫人的性子虽愚犟吝啬,倒不算是口是心非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不像王夫人那样,是明里亲亲热热,暗中却是卖了人还能念着弥陀的的佛口蛇心。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王熙凤也算是曲尽为媳之道,总算叫邢夫人待着她有了几分婆媳情分。这回听得邢夫人说要把芙蓉捆起来,暗道:听说老爷最爱这个芙蓉,她虽这回疯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缓过来,若是能缓过来,这回子太太叫人捆了芙蓉,老爷知道了必然不喜欢,老爷不喜欢了,依着太太的性子,怕是要怪着身边人不劝她几句。王熙凤想在这里忙劝道:“太太,我年纪小,不大懂事,可是,我想着虽老爷敬着太太,可芙蓉姨娘这个模样,是捆是关还是请了人来驱邪,太太总要老爷在跟前说一声的好。”
邢夫人也不是蠢人,听着王熙凤这话也就明白了,脸上就是一笑道:“你说的是,芙蓉疯成这样,总要告诉老爷一声。就叫琏儿走这一遭罢。”王熙凤就道:“太太忘了吗?是太太善心要请僧道来为孔姨娘做七日水陆道场,二爷这会子许在外头看着人布置道场呢。”邢夫人听了,就道:“叫常安看着也是一样,你老爷那里还是琏儿走一回的好。你也蘀我去芙蓉那里瞧一眼,若是她安静了也就罢了,若是她依旧胡闹,你只看着她,不许叫她往前头来。”
王熙凤自是答应了,又想着这人疯了就没个神智的,就点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跟着,就一路奔着芙蓉的住处去了。还没到房前,就见芙蓉正压在香红身上,竟是张了嘴咬下去。便王熙凤是死过一回的人,见着这个如同风魔一般的情形也是吓得退了几步,忙喝令婆子们过去将芙蓉扯起来,那几个婆子原先不敢,禁不住王熙凤一再催逼,只得往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