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与葛老剑主交手的,只剩下了云燃一个。
云燃显然也受到了剑压冲击,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动作却并未有半分停顿。
蘅芜剑光如血,不仅未缓攻势,反倒好似更疾、更狠了几分。
沈忆寒后脑一阵眩晕,胸口闷痛,喉间腥甜,勉力调息数息后,才好容易缓和了些,看着云燃的样子,心下隐约觉得不安,他若记得不错,登阳剑剑光虽为赤色,却更偏近燃烧的火,而不该是此刻云燃剑下这样如血似的殷红。
阿燃的状态很不对——
魔纹已经攀爬到了他的下颔。
少了霞夫人相助,昆吾的剑压巨浪般压得人喘不过气、咫尺可觉,云燃却好像愈战愈勇,不仅分毫未落下风,竟隐隐有开始压制对方的迹象。
数招过后,胜负终于分晓。
蘅芜的剑光如血色弦月,等众人看清生了什么后,那尸傀儡已然身异处了。
众修士都有些回不过神,半晌,才有人半是怔愣、半是恍惚道:“云……云真人胜了?”
然而一切却还未结束。
云燃没有去管身异处的葛老剑主,也没有去管从他手中落下的神剑昆吾,而是径自转目望向了“贺兰庭”。
血红的剑罡如切豆腐一般,将遮天覆日伞的青色宝光轻而易举的切开,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竟然就这样毁于一旦。
那是天阶法宝的防线,人族炼器师能触摸到的几乎最高的防线——
别说旁人,连沈忆寒几乎也看得呆住了。
云燃一把拽住了“贺兰庭”的衣襟,暗红色满布魔纹的瞳孔在他脸上顿了顿,好像没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嘴角的血迹,便拎着他落回了下方白河城中的长街上,沈忆寒面前。
云燃道:“抓回来了,活的。”
他一边说着,暗红的魔纹一边顺着他线条锐利的面颊寸寸向上攀爬,离奇的是,魔纹只蔓延了云燃的半边脸颊,另外一边却是干干净净。
清冷淡漠和妖异俊美,同时呈现在这张面孔上,看起来美则美矣,却有种说不出的恐怖和诡异感,周围的修士看清云燃的模样,都是或目露震惊,或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
唯独沈忆寒未退半步,仰目看着他,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抬手摸了摸云燃唇角的一丝血迹,哑声道:“方才我跟你说的,你听懂了?阿燃……你现在还清醒着吗?”
云燃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垂目直直的看着他,半晌,似孩子重复自己的心愿那般低声道:“你说的……我都记得。”
他一边说,脸上、颈侧一些部位,肉眼可见的缓缓生长出一层细细的玄色鳞甲,额上亦生出半寸微钝的角,那形状很容易辨认是什么,有修士惊声道:“那……那是魔鳞和龙角,他是龙形魔……遗魔血脉……他是遗魔血脉!诸位小心!”
此时此刻,被云燃捆了缚仙索,扔在地上的“贺兰庭”都变得无人过问,所有人都在往后退,楚玉洲望着云燃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碧霞剑主一把拉住,往后拽了拽道:“掌门师兄,不要感情用事!”
他们的戒备和恐惧,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遗魔血脉的魔化是不可逆的。
这意味着无论他们在魔化前,是正道魁也好、散修也罢、亦或者是丧心病狂的魔修,都没有区别,一旦魔化,恢复祖先血脉,他们便不再是人族,而永远变成了魔,变成了一个不能体会人族情感、不具有人族道德的怪物。
魔是凶残的,有着灵墟巨渊血脉的远古魔更尤甚,他们噬血、暴虐、欲壑难填、并且强大到乎人族的想象。
渡劫期的人族修士,在成年的远古魔面前,也不过只是小猫小狗一样的存在,而人族修士各色法宝在他们面前,就像小孩子弹弓那样的玩具。
只要他们想,便可以毁了一切。
沈忆寒却没动,他仰头看着正在一点点变得陌生的云燃,顿了顿,道:“……阿燃,你还清醒着,对吗?”
云燃没有答话,那双幽深的凤目一片暗红,显得美丽而妖异。
沈忆寒想去拉他的手,却先触到了一小片冰冷尖锐的鳞。
有修士道:“沈宗主!快快过来,性命为重,且莫心软啊!”
沈忆寒望着仍对周遭所有人的恐惧和退避一无所觉的云燃,喉结滚了滚,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