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甩开他的手,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眼眶里豆大的泪珠一串一串落下,怒道:“你说什么!你不会死,我有办法救你,我说了我有……我有……”
……可他知道,他没有。
沈忆寒揽着云燃的肩,失声痛哭。
“对不起……”云燃还在说话,声音很低,可却很坚定,仿佛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魔化的事……没有告诉你,我有一点怕……怕吓到你……也怕你不喜欢……觉得我是个怪物。”
沈忆寒抱着他不住的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你不会怕我,真好……沈濯,这样就够了………”
“不,不……不够!不够!不够!”
沈忆寒一连说了三个不够,可是看着眼前的云燃,他又说不出,究竟怎样才算是够。
云燃拉住他的手,把他反抱回了自己怀里,云燃像是要把他揉到自己身体里一样,这个怀抱紧到沈忆寒都感觉到疼痛,他却还是更紧更紧的回应了他。
“我知道……我其实知道……”云燃在他耳边轻声道,温热的呼吸拍打着他耳后柔软的皮肤,“我其实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你不愿意告诉我……可我就是知道……我也知道……你对我不同,你不肯接受我……也是因为他……”
“其实我恨过他……可后来又觉得……也许我应该感谢他,若没有他,你便不会……”
沈忆寒听在耳里,却觉得茫然——
阿燃在说什么……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自己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却又好像不懂了?
阿燃说……他不肯接受他,是因为“他”……
哪个“他”?
对啊,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接受阿燃呢?
数千年来,他分明知道,他分明感觉得到阿燃对他的爱意,可他为什么没有接受呢?
这念头甫一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也随之出现了。
这个影子一出现,就立刻被沈忆寒抓住——
他想起来了……他不能接受阿燃,是因为他有一个真正的爱人……这个阿燃不是他……他们毕竟是不同的……
他为什么会有阿燃之外的爱人?这怎么可能……
脑海里乱成一团,这纷杂而来,乱麻似的思绪,似乎根本无法拼凑成一个整体,一个清晰了然的事实。
“沈濯……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生与爱……若要分先后,生理当先于爱……因为无生则无爱……”云燃的声音越来越小,纤长的睫羽渐渐缓慢的阖上,“我其实……一直……一直记得你的话,只是……从前我没有明白……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从前我总是恨……恨你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恨自己不能爱你……”
“但是现在我忽然现……原来长生……即为爱人……这样看着你数千年……怎么不算爱你……你没有心魔……不似我会这么……这么快……天人五衰……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生……理当先于爱……”
沈忆寒却好像被一道晴空之下的鸣雷击中,他呆呆的看着云燃,脑海里浮现出当年某个时刻自己曾经理所应当、心生欢喜、脱口而出的话——
[能够长久存留的,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清浊相伴,阴阳互生。]
[世间万物,不该非黑即白,不该只有是或非,不该只被一种形态束缚,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的爱,同样如此。]
[生的意志一定就要与爱和感受相悖吗?并非如此。]
[我只是因为我爹,才自然而然以为是这样,然而这其中本来并无联系,自然不该互斥,生也可以爱,爱也可以生,人该向生,不该向死。]
[生与爱若要分先后,生理当应先于爱,因为无生则无爱——于你而言,大道和你对我的感情,亦然如此。]
[修士求长生,正是向生到极处的表现。]
[爱让人变化,恨却让人恒久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