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陆言清还是醒不过来,魔怔般身躯僵硬,手指冰凉。
怜玉心头一紧,赶忙伸手对照着摸额头,感受到温热后才怪自己多虑,加重了摇晃的力道,眸光晶莹地趴在床边,明目张胆地端详他。
公子生得清俊,眉眼间尽显儒雅,身段潇洒风流,每次在人群中,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可是现在,公子忽而眉头紧锁,忽而轻微挣扎,泛红的眼角落下两滴泪,恰好落在她的掌心,温热滚烫。
见他终于有所反应,怜玉立即支起身子,眼睛紫葡萄般睁得圆溜溜的,小脑瓜灵光一闪。
她记得,这种状况多半是梦魇,梦到的东西都可吓人了。
听街巷算命的老道说,有人会梦见前世的事情,凄凉悲惨不可言喻,沉沦下去就不好了。
怜玉若有所思地歪头,难道公子前世过得不好吗?为何会如此伤心?
不过她顾不上这些了,当务之急还是唤他起来。
怜玉找准公子的掌心软肉,狠狠心掐了下去,用上吃奶的力气,反复欺骗自己这只是一块狗皮。
果不其然,榻上之人的手指动弹几下,眉心渐渐舒展开,脸庞泛上几分血色,艰难地掀起眼帘。
陆言清脑海中一片混沌,无数的声音与画面交织在一起,蚕丝般把他团团困住,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帘幕蓦然拉开,刺目天光迷了眼,他许久才看清周身的一切。
不是血流成河的战场,没有刺穿心脏的利刃,手臂竟然没有残废,尚能自由活动。
光晕懒散地落在绿叶上,窗外鸟雀嘤啾,洒扫的下人皆是越州口音。
每一处都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般不真切,把他拉回了多年前,还在越州祖宅的日子。
这些是梦吗?
他分明去了京城,妄图登上那把龙椅,结果一败涂地,不得不苟且偷生、亡命天涯。
那段日子里,所有人弃他而去,只有怜玉赶都赶不走,真心实意待他。
为了逃出去,他自毁容貌,与怜玉在山间度日,用辛苦攒下来的银两送她簪子。
后来回了越州,万念俱灰,背水一战。
他们在山野沼泽行军,在寒冷的深夜相拥取暖,在小木屋中成亲。
哪怕只有三分胜算,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试试,只为了给这些年一个交代。
怜玉什么都不知道,她相信他会永远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他太想要赢了,甚至想将怜玉同自己绑在一起,黄泉路上依然是夫妻。
然而,就在这时,怜玉笑着告诉他,她有了身孕。
温暖柔软在心底翻涌,那时候他才幡然醒悟,此生除了权势与荣华,还有更值得珍视的东西。
但是太晚了。
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主动撞上陆景幽的剑,卑微求他放过怜玉。
印象之中,从那一刻起,他就咽了气,意识似有似无地在天地间飘散。
起初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满怀欣慰,以为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