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傻子,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真的,万一我真的不行了,你就别管我,自己逃命去吧。」
「大人你说什么玩笑话!」木言就像被棍子打到一样「噌』的跳了起来,脸涨得红红的,左寻右寻,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茶杯,想了想,又把茶壶也拿起。「这茶不给你喝了。」转过身,气哼哼的去了。
「哎,我的茶!我可是你家大人呢。」我站在那里唉声连连,由衷的感到自己的权威日衰。心里暗暗叹息:木言,你可知道,我情愿你现在走了,可免于将来的灾祸。
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传进我的耳中,梁上有人!
「这只老鼠看来还没打死。」我嘴里嘀咕着,突然扬声叫道,「快来人,又有老鼠了!」
话音将落,只见一道人影闪电般自梁上跃出,直向我扑来。我早就防备到对方有此一手,连忙举掌去搁,哪知对方的速度之快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我只觉眼前一黑,嘴已经被一只大手堵上,与此同时,身子也被牢牢扣住。耳畔边吹来一阵热气,一个声音道:「别出声。」
门外已有护卫兵叫道:「大人,怎么了?」脚步声逐渐接近,马上就要进门了。
我眼珠一转,忽然张大了口,狠狠咬在堵住我的那只手上。那人吃痛,手掌一撤,我连忙大叫:「没事了,老鼠已经被我打死,你回去吧!」
明显的听到身后人抽气又松了口气的声音,我坏心眼的一笑。
那护卫不明所以,半晌才讷讷地道:「既然……如此,属下告退。」显然心里还在疑惑这行馆里的耗子为何都一窝蜂的跑来钦差大臣的住处撒野。
「你是小狗么?怎么还咬人?」那位「梁上君子」抚着发痛的手背问,上面那几个红红的齿印就是我的杰作了。
我正色道:「我不是狗,是猫,猫自然是专咬老鼠的。」
「老鼠?哪里有老鼠?」他还在装傻。
「那边有面镜子,你走过去照照就看到了。」
「是么?」他对着镜子左瞧右瞧,「我怎么只瞧见一个又年轻又英俊又威武又潇洒的大将军?」
这人,脸皮之厚果然难以想象,我摇摇头,决心不跟他一般见识。自然,这位又年轻又英俊又威武又潇洒的大将军就是雷霆远了。
「说吧,你来做什么?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一位大将军为何会变成梁上偷儿,而且,你擅自离京,不怕皇上降罪么?」
他哈哈一笑,笑得傲气:「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管了我?」
也是,一半的兵权握在他的手中,的确无人敢管。
「相比于你的问题,我倒是更有兴趣知道为何白花花的银子化作了一团粉末。」
我定定看着他:「你是为这银子来的?你知道了什么?」
「你呢?你认为事情始末如何?」这样就想套出我的话,也未免太容易了吧?我冷笑:「下官不过是用块假银子和我小仆开个玩笑,难道这也碍了将军的眼不成?」
「你知道吗?你一想掩饰什么的时候,就一定会谦卑的自称『下官』。」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抹深思。
我面无表情:「满朝文武,除了太皇太后、皇上、永王爷,又有谁高得过大将军?下官不谦卑怎么行?只是,大将军纵然兵权在握,若要抓人把柄,也须落在实处才可,本朝历法所列的罪名,可不存在『莫须有』三个字。」
原本戏谑中带着些温和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刀锋般凌厉,我这才意识到我是在跟一位指挥过千军万马,征袍上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将军说话,寒意顿时涌上心头。然而事到如今,我实在是无路可退,只要稍微软弱一些,这一局就输了。
一步输,步步受人掌握。这个道理,没人比我更清楚。只有硬挺下去!
半晌,他的锐利慢慢隐去,摇头笑道:「你这人,看来油滑刁钻,骨子里却是倔强得很。好吧,我的属下碰巧看到有几辆车子曾在半夜时候偷偷从永王的别苑出来,车子面上是运的柴草,可是车辙印痕深刻,必是重物,他觉着可疑便回报给我了。」
我心头一震,他说得十分轻巧,但永王行事向来周密,怎会被他的属下「碰巧」看到?那想来是他在永王身边安插了不知多少密探、眼线,才能将敌人的一举一动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位将军自从回朝以来终日无所事事,毫无建树,尤其对永王简直是言听计从,我便几乎看轻了他。殊不知他才是韬光养晦,以便在最佳时刻给敌人致命的一击。我从来自负聪明,总觉得可以将对手耍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才知道不过是些小玩闹罢了,比起这些久在官场老奸巨猾之人,道行还差得远了。想到此处,背后直渗出冷汗来。
「我觉得这事必定和赈灾银有关,适才观望了一下,想来永王是将银子掉包了,要将黑锅丢给你来背。你放心,我是来帮你,用不着对我隐瞒什么。」
帮我?我冷笑,他与我非亲非故,怎会冒如此大的风险来帮我?另有所图才是真的。
「好吧。」他摆摆手,「我承认我是有些私心。不过,你别无选择,你自己的处境你总该知道吧?」
「我是朝廷亲派的赈灾钦差,这一百万两若是丢失,第一个就要着落在我的头上。自然,我也可以运用官威将事情压下来,若是躲得过御使台的耳目,也可侥幸脱罪。但无论如何,永王都可以坐拥银子,不沾任何干系。」
我若是死了,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弄臣,自然会有人代我而上,赢得皇帝的宠幸。说不定这人比我还要听话,还要办事得力,永王不但不会减损一分一毫,反而行事更加方便。
「还不止这些。你对永王的手段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雷霆远摇头,「以你的聪明,难道就从未想过,赈灾事虽大,但朝廷里说到可以委派的官员也不在少数,肯听永王话得更不少,他为何独独选中了你?」
他一字一字地道:「只因你是皇上最宠幸的臣子!」
我一震:「怎么说?」
「赈灾不成,灾民为了性命必然会揭竿而反,横川一带,地广人稠,一呼何止百应而已?声势浩大,必定上达天听,到时候群臣便会上表请求杀你以泄民愤。若是一般臣子,杀也就杀了,可是你不同,陛下对你宠爱有加,在他看来,数万百姓也许还不如你这时时在他身边、讨他欢心之人重要,怎忍心杀你?天下诸侯,不止永王一个,同为王姓,谁不想过过皇帝的瘾?有人早就在封地暗中招兵买马,以待时机,只是没有借口,这不就是个白白送上去的机会?」
我插口道:「就算他们还有顾忌,永王只消代个话去,说肯在暗中接应,这些人也就大胆下手了。」
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不错,到时候皇上即便杀了你,也已经迟了,国之根本已经动摇。鹬螃相争,得利的最终只有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