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过血后的李冲原本灰黑的脸色重又有了红润,虽然又哭又笑,但她知道这是一种宣泄,否则情志郁结有害无益。
形销骨立的男人爬起身,踉踉跄跄的奔向停放着尸身的马车,不多时,车厢内传出一阵压抑已久的嚎叫声,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响彻四野:
“呃啊啊啊啊……”
众人皆不忍闻,夏牧目光闪动,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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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棺木中的女子面容安详似已入睡。
她周身已由春涧细心的擦拭整理过,李冲缓缓抚过她的脸,然后捧起她的双手置于唇边,片刻后,他将晚晴的手轻放于身体两侧,站起身来。
夏牧将火把递给他。
原本她是想把晚晴就近安葬的,李冲却说葬在这里怕晚晴魂魄无依,他要带她归乡,入他李氏祠堂。
他的话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却胜过千言万语。
接过火把,李冲面色平静,他也不迟疑,将火把掷入棺木下的薪木堆。浸过油膏的木材燃得很快,数分钟后伸腾而起的火焰便吞没了棺木。
“……夏将军。”李冲主动开口,他先是仔细整理衣冠,哪怕已是破烂不堪他也依然有条不紊,扶正冠巾,随后是衣襟,然后扎束腰间的帛带,继而是靴子,做完这一切,他两手交叠、对着夏牧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揖礼。
他行的是士人礼,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行礼是不能乱来的,对同辈、对师长、对君上,行礼的姿势都不一样,士人和百姓更是天渊之别,他一个大男人对一个毫无身份的女子执礼甚恭,放到外边会被人笑掉大牙。
起身后,李冲正色道:“夏将军有事可自去,您为我二人做的一切,李冲铭记于心。那吴家集附近有座山名叫二圣山,因二圣观而得名,那是一所道观,我原本也是想前往此处隐匿行踪,眼下吴家的人便是将殿下保护于观中,临行前我与殿下说过,一定会将消息传于将军……”
夏牧听到这里,却将视线投向火焰中,一时间思绪起此彼伏。
二圣山。
原来晚晴你临去之时拼命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吗……
“李冲,我不是什么将军,”她缓缓开口,“我只是个寻常女人罢了,往后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不,”李冲却依然坚持,接着说道:“朝中已有人前去二圣观与殿下相见,殿下对您又甚为信任,对我说不等到你、他哪儿都不会去,将军虽为女子之身却有大智大勇,或许您不日就会大用。”
夏牧静默片刻,问他道:“你呢?回乡后有什么打算?”
“开荒垦田,读书治学,完成我与晚晴未竟之事。”李冲语气平和,言谈间也不似以往那般唯唯诺诺了,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往后您若有事相召,可派人往乐浪遂城县找我,李冲不才,愿以身奉。”
李冲这话无疑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如果她要随冯昱起事,他召之即来。
她没表态,但心里还有些疑惑,便问道:“我听你之前说起过那个吴家,他们不是独立的吗?为何这次会出手相助?他们是怎么知道你们被追捕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李冲想了想:“我是带着殿下弃马进山后遇见他们的,他们很熟悉地形,将追兵引开后带我们二人去了道观,这其中有什么关窍我不得而知,还得将军自己去询问一二,不过……”
他语气笃定的对夏牧说道:“面见殿下的人一定是朝中大员,其他人我不认识,只其中有一人我在冯府时曾见过,他便是中书监的申秀申大人。”
中书监申秀,这个名字她有印象。夏牧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听冯昱说起过出宫后要找的人就是这个申秀。
“……我身份卑微,探听不到太多的消息,但我知道申大人是先皇帝为太子殿下指定的辅政大臣,而且先皇帝不论在朝中抑或在民间的风评也是多有赞誉,冯弘弑兄杀侄、得位不正……”
他没有再往下说,夏牧自然也懂了,于是她点点头,继而又问道:“你对乐浪一带熟悉吗?”
“并不熟悉,”李冲摇头,“我少时便随父母迁居昌黎,只偶尔回去过几次,不过老家有人很熟悉那一带,我爹是贩卖皮货的,获罪配后虽然家业没了,但以往的商路还在,早两年我与老家中人联系上之后,大伯也屡次托人带信给我,想叫我回去接手,不知将军有何事吩咐?”
夏牧想了想,开口道:“那这次你回乡后,帮我做一些事情,可以吗?”
李冲肃然道:“将军请说,李冲一定竭力完成。”
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