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摸着怀中的黑子,喃喃道:“白先生,渡河渴望与您相见的那天。那时,渡河持黑子,先生持白子,我们对弈一盘吧。”
渡河的目光落到山川上:“以山川为棋盘,”
他的目光又落在行人身上:“以众生为棋子。”
“我想看看,究竟是你是对的,还是我才是对的。”
恍惚间,渡河想到他唯一一次遇到白未晞的时候——那时候的白未晞甚至没有正眼看他,而是对另一个闻名而来的儒生说:“法古王本身不过是无能者对现实不满的狂怒,才有了过去才是好的,现在都是错的。”
“真正的能者,只会向前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渡河停住了迈向白未晞的脚步。他只是从人群中注视着这个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听着他用渡河从未听过的义理将儒生奉为圭臬的“三代之治”批的一文不值。
他说:“燧人氏钻木取火,人类始食熟食,在此之前,人类不过茹毛饮血,与野兽何异?”
他说:“有巢氏建造房屋,人类始有居室,在此之前不过择木而栖。”
他说:“仓颉造字,人类始有文明,在此之前人人目不识丁。”
他说:“可见古王没什么好的,远古时代远不如今。”
对座的儒生面红耳赤,可是却找不出合理的语言来驳斥这番大逆不道,最终也只能憋出来一句:“歪理邪说。”
站在人群中的渡河却在心里默默反驳:“不是这样的。”
“远古时代纵然茹毛饮血,择木而栖,目不识丁,但人人平等,在圣王的带领下安乐富足。”
“现在虽然看似生活条件比远古之时好得多,但却处处是剥削,是压迫。”
“古王就是比今王好。”
渡河喃喃:“白先生,我会向你证明,三代圣王垂拱而治,那才是天下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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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戎俴收
渡河的行为实在是猖狂,他给白未晞送了一颗白子的事已经成为了司州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白未晞都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分外有深意。
这一刻,白未晞甚至在想,他是不是要谢谢渡河,要是没有渡河先生的神来之笔,只怕司州豪右还不能这么痛快——
瞧瞧,司州豪右已经在说服游雍增兵了,杜望甚至对游溯说:“若是主公愿意增兵,下官愿破家支持。”
别说地处关中的京兆,扶风,冯翊三郡,就是处于山西的河东和处于河洛的河内,河南,弘农三郡,现在都纷纷来问,游雍的军队什么时候到四郡驻扎。
没办法,实在是鬼面军太t可怕了,一动手就是满门被屠寸草不生,相比之下只是收点保护费还知道要可持续发展不能竭泽而渔的游雍政府,那就是小天使啊。
没了豪右的暗中捅刀子,在白未晞和崇云考两人殚精竭虑地控制下,赈灾的事情一步一步地被安排下去,灾民几乎都被控制在了冯翊,没有南下京兆。
在充足的粮食的供应下,灾民们重建了家乡,已经回乡准备冬耕了。
而这个时候白未晞才知道,原来之前农户不愿意冬耕宿麦,是因为之前不晓得哪位诸侯王殿下脑袋一拍,想出了个好主意。
“所以,他们强行占据了黔首冬耕的成果,还大言不惭地说若是没有他们,黔首早就被盗匪们杀掉了?”
白未晞不可置信:“冬耕出来的宿麦,一粒都没给黔首留下?”
桑丘心有戚戚地点头:“对,就是这样,以至于黔首们都以为冬耕是无偿给朝廷耕种,因此并不愿意。”
白未晞无语凝噎。
“不过现在好了。”桑丘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现在黔首们都说,哪怕冬耕的宿麦全部上交,他们也愿意为朝廷耕种。”
“这都多亏了白先生。若非此次赈灾出了成果,黔首们信服雍国,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桑丘对白未晞深深一揖:“桑丘代司,凉二州的百姓,多谢白先生。”
白未晞连忙扶起桑丘:“左丞大人谬赞了,此次行为乃是雍国上下所有人之功,更是仰赖主公仁政明治,白某岂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
“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背后有个大名鼎鼎的典故——每个华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介之推不言禄》。
毕竟屈原给了端午一天假,代价却是“论《离骚》之难背兮,学子直呼第一”,而和清明合并出了一天假的寒食节却不用背《介之推不言禄》,性价比高了何止几倍。
说回《介之推不言禄》。
晋文公重耳回到晋国登上君侯之位后,独独忘记了给曾经给他割肉以食的介之推赏赐。而对于这样的行为,介之推认为重耳能重新登上君侯之位是“天实置之”,和人是没有关系的,因此重耳本就不应该给他奖励。
如果因为扶持君侯登位就向君侯寻求赏赐,那便是“贪天之功”,国君赏赐这样的人,是“上赏其奸”,黔首崇拜这样的人是“下义其罪”,这样的行为是“上下相蒙”,这样的人“难与处矣”。
白未晞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他不想居功,不想成为日后被杀的驴,所以桑丘想吹,还是吹游溯吧。
桑丘感受到了白未晞的想法,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时,陈纠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白未晞曾举荐他当官,但是由于白未晞没有接受游溯印绶的缘故,陈纠也拒绝了游雍的印绶,以至于现在还是一介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