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野种”无疑刺痛了窦强女的心房,她几乎是立刻便呵斥季峨山:“峨山!你在说什么!他是你的阿兄!”
“他不是!”季峨山带着几分倔强,“我季峨山只有一个兄弟,那便是当今天子!凉州的那个野种,不是我的阿兄!”
从那以后,不甘示弱的季峨山就披甲上了战场,她平定了越人叛乱,又平定了交州不臣。当长江以南都被这个倔强的姑娘带着兵马揍了一遍之后,季峨山将目光放在了北方。
她带着十万江东子弟——实际上能打仗的只有三万,剩下的都是民夫——横渡长江,冒着冰冷的,还掺着鲜血的箭矢,第一个登上瓜洲渡,遍览江北的风采。
建国于淮泗地区的楚国如临大敌,二十万楚军横在季峨山的面前。
但那时的季峨山目光却透过了眼前的黑甲,看到了遥远西方的烽烟。
眼前淮水上的敌人才不是她真正的敌人,她真正要打败的,是凉州的雍王世子游溯。后来,世子游溯变成了雍王溯,但季峨山的战意却从未减少。
灭楚,攻齐都只是在为她进攻凉州扫清障碍,窦太主从来都记得她真正的敌人是谁。
但是实话是真难听啊,季峨山一点都不想从渡河的嘴里听到这些扎心的事实。她整个人都如同遇到了天敌的刺猬,浑身上下的刺都立了起来。
她再一次对渡河说:“你再提起雍溯,孤就把你大卸八块。”
然而渡河却说:“太主,你将雍王溯当成敌人,可知在雍王溯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你的存在?”
渡河是真的知道怎么杀人诛心,听了渡河的话,季峨山只觉得整个人都气的发抖。她咬着牙说:“渡河!”
见季峨山真的是离被自己气死只差一步了,渡河终于收起了满脸的嘲笑。他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不说了。”
渡河的告饶让季峨山收起满身的杀意,她冷冰冰地看了渡河一眼,最终拂袖而去。
季峨山走后,孟良走了过来,为渡河擦拭脖颈上的伤口。见渡河的衣襟都被鲜血染透了,孟良忍不住说:“老大,你惹她干嘛?”
谁不知道,一提起雍王溯,窦太主季峨山就会变成一个疯子,见谁咬谁。
渡河收敛了笑,忽然问:“孟良,你说在窦太主眼里,我们是什么?”
孟良没有说话。
渡河笑:“你不敢说,因为你心里清楚,她就把我们当条狗,当条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狗不听话,那就是背主,只配被煮了吃肉。”
“可是孟良,凭什么?”渡河像是在问孟良,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从淤泥里爬出来,就是为了给这些人当狗的吗?”
更何况,还是给这样一个人当狗。
渡河眸色渐凉:“那是一整个司州的人啊,她有没有想过,一旦时疫没有得到控制,现在整个司州都成了一片死地了?司州三百万人口在她心里,是不是就是三百万条狗?”
孟良沉默半天,终于抓住了重点:“所以老大,你是在为那什么白先生报仇吗?”
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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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戎俴收
当溶溶春水破冰而出的时候,隔离区也开始变得遍地绿意。茵茵绿草生根发芽,一只兔子在草地上蹦来蹦去,咀嚼着刚刚冒头的绿草。
医官正在为最后一个疫民诊脉。他摸着长长的胡子,屏息凝神,让所有人都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屏住心神。
好一会儿,医官才笑着说:“痊愈了。”
“彩!”
“大彩!”
阵阵喝彩之声从围观的人群中爆发,疫民们欢欣鼓舞,庆祝着此次的劫后余生。
陈纠冲着白未晞拱手:“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白未晞笑着回礼:“同喜同喜。”
顿了顿,白未晞又道:“去找主公,也向主公道喜。”
说完,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吩咐陈纠:“让主公带着长安城内所有的医者在隔离区门前挨个诊脉,让长安城的黔首都知道,我们战胜了时疫!”
陈纠领命。
没过多一会儿,游溯便带着身后的一群领导班子成员赶来了。他是快马加鞭而来,然而即便“先路”已然因为在闹市不得纵马的缘故跑的很慢,跟在游溯身后的班子成员还是个个灰头土脸——
他们又没有肩高八尺的“龙”,有的只是肩高六尺的“马”,甚至有的司州本地官员不太会骑马,只敢骑肩高六尺之下的劣马,为了追上骑着“先路”肆意奔驰的游溯,他们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只是尊贵的雍王殿下没能理解他们的苦楚,游溯只觉得还不够快。天知道当他接到白未晞的奏报,说此次司州的时疫已经被解决的时候,他有多开心。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他在雍王宫里思念着白未晞,生怕某一日醒来,会有人告诉他,白未晞染上了时疫。
对白未晞的担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让游溯夜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游溯大步走到白未晞的面前,白未晞冲着他笑:“主公。”
游溯抬起手,他的手落到了白未晞的面前,似乎是想要抚摸一下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但最终,游溯还是放下手,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像是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淡然,像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为白未晞所有的夜不成寐都是假象,游溯只是平淡地重复着这句话:“出来就好。”
白未晞笑:“主公很担心臣吗?”
游溯:“???”
白未晞还有脸问这个?
一听这话,游溯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惴惴不安都在此时迸发出来,他几乎是在瞬间就变了脸色,脸上露出一抹根本没想掩饰的冷笑来:“孤哪里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