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前栽着一棵悬铃木,虽算不上高大,却也枝繁叶茂,尤其枝叶上还缠着许多写有名字的木牌,一看便知是作何用的,此时树下不少人正围着一僧人购买木牌,大多都是些年轻夫妻。
柳棠沁亦过去从那僧人处买来了一对木牌,拿着笔一同递给了季舒,“来,你们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会挂这树上。”
“我又不信这等鬼神之说。”季舒摆明了不乐意干这事。
“这树据说十分灵验,讨个吉利总是好的。”柳棠沁说着便将手中的木牌和笔一并塞给了季舒。
季舒无奈,只得提笔在其中一方木牌上写了自己名字,随后又递给了沈浥尘。
拿着写好两人名字的木牌来到树下,季舒不曾想却是遇到了个面熟之人,虽然对方定然是不想看到她的。
张先确实是不想再遇到季舒,那日醉梦楼被她夺去传家玉佩,回家后可没少受他爹教训,虽然张念诚之后上王府要回了玉佩,但却勒令他日后见着季舒便绕道而行。
可是如今张夫人也在身侧,实在不宜避开,于是只好上前打起了招呼,“没想到今日又有幸碰上了季世子。”
张夫人听他这么一说,当下也注意到了随后跟来的柳棠沁两人,虽然心知两家不太对付,但面子上还是不能弄得太难看,于是拉着身旁温婉灵秀的女子一同来到了柳棠沁跟前。
“念悠,来拜见王妃和世子妃。”
许念悠不疾不徐地盈盈一拜,话还未出口便被柳棠沁扶了起来,“只是来上个香罢了,遇见也是缘分,不必多礼。”
“可不是嘛,刚刚瞧着世子也是去挂这姻缘牌的吧?我方才让先儿与念悠也写了对,就是想沾沾这喜气,希望他们能早日诞下子嗣。”
“娘,这事就不用您操心了。”挂了姻缘牌的张先板着张脸走了过来。
张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眼,“我能不操心吗?你们这都成婚几年了?按理说早该当爹了!让你纳妾你又不愿,成天就知道去外头鬼混,以往那些圣贤书都不知读哪去了?!”
许念悠轻扯了下张夫人的衣袖,小声耳语道:“娘,这香也上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府再说吧。”
自知自己方才失态,张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张先一眼,而后愤愤离去,两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张先歉意地看着许念悠,“带累你了。”
“无碍,咱们俩也说不上是谁带累谁,若是还拿我当挚友,这话日后便别再说了。”许念悠清浅一笑,想想这些年来生的一切,笑意不由淡了去,忍不住劝他道,“你如今这样又算什么?可还对得起从前的自己?”
“从前的我吗?”张先苦笑了声,像在回忆,片刻后怅然地说道,“你知道的,早就死了。”
看这两人离去的身影,柳棠沁忍不住感叹道:“这许家姑娘真真是可惜了,当年也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没想到最后竟嫁了张家小子。”
这两人的声名沈浥尘也是知晓些的,不过既有季舒在前,未必便没有他人了,因而未曾言语。
季舒瞅了瞅手中被一条红绳绑缚在两端的木牌,随意地往树上一抛,木牌在空中打了几个旋,随后紧紧地缠在了枝干上。
“这位公子运气真好啊,想必定能与夫人长长久久。”不少围观的群众很是羡慕。
柳棠沁见这木牌也扔了,便带着二人入了大殿中,大殿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镀金佛像,香案前摆着一排蒲团供人跪拜。
季舒不情不愿地和沈浥尘跪了下来,又是垂拜又是上香,随后又接过了一老僧递来的签筒,随意摇了两下便有支签子从筒中掉了出来。
柳棠沁忙问道:“是何签?”
老僧接过签子一看,又寻了对应的签条来,笑道:“恭喜夫人,此乃上上签,佳偶双成,有子承欢。”
这话一出可把柳棠沁给乐坏了,当即又添了不少香油钱。
季舒见此,拉着沈浥尘便逃也似的离了这云烟缭绕的大殿,不禁摇了摇头道:“这鬼神之说向来不可信,没想到竟还有这许多往来不绝之人。”
“信则有不信则无,此事本就全凭己心,不过若能让人有个念想倒也是好的。”沈浥尘倒不甚在意,拿眼看着这寺庙的各色人物,谁成想竟是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季舒见沈浥尘盯着一个方向看,便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卖画的蓝衫男子,在这寺庙中卖画倒着实是件怪事。
“你认识此人?”
“有过一面之缘。”沈浥尘说着便走了过去。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她,于是笑道:“没想到还能再次遇见小姐。”
沈浥尘略微讶然,那日她可是戴了面具的,不由奇道:“谢公子竟能识出我来?”
“小姐能识我画,我为何不能识小姐?”
沈浥尘不由轻笑,“这么说今日我还得买下一幅,方不负公子慧眼了。”
季舒见两人相谈甚欢,便也凑了过来,先是捡了几幅摆着的画看,试探道:“这画倒是有些意思,不过你来这寺院卖画恐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家母甚为笃信这清静寺,今日来此卖画倒是其次,只是想来看看罢了。”谢知非说着很是缅怀地看了看四周。
见他面带感伤之色,沈浥尘便又挑了幅画欲要买下,才刚将其卷起却被谢知非给拦下了。
“此画未有落款,承蒙小姐不弃,在下便腆颜再落个款吧。”说着也不待沈浥尘回话,他便拿了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几字。
沈浥尘接过画轴一看,又看了眼谢知非,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此便多谢了。”
付了银子后两人又随意在寺院中转了转,便随着柳棠沁一道用了些素斋菜,随后便到客房中各自安歇了。
宿在寺庙中,哪怕夫妻亦是不能同房的,因而季舒与沈浥尘并未宿在一处,虽然两人平日里也未曾同宿。
车马劳顿,难免困怠,季舒早早地便沉入了睡梦中。
凉风忽起,吹散了那蔽月的云层,银光洒在诺大的寺院中,却唯独一处出现了暗影。
杀气!
季舒猛地睁开了眼,一个翻身便从床上跃了下来,一阵风似的从虚掩的窗户掠了出去,身影快隐没在了前方的密林中。
周边暗处一连十数道黑影出现在了院中,随即先后消失在了月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