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宴哥儿的事,汴京狱那边一点风声也没有,实在是奇怪的紧。”
于是白棠终于再也无法等下去,她趁整个白府都睡着了,赶在宵禁之前钻了出去。
阴云蔽月,夜凉如水,只是偶尔能听到打更的吆喝一两声,路两旁的店铺都打了烊,大约唯二还睁着眼睛的也就是这汴京獄门前的两只石狮子。
“官府重地,岂容你在这里讨价还价!”
随着一声重喝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白棠从大牢门口被推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一盏颤颤巍巍的灯笼。
大约是狱卒们下手重了些,她身量不稳,和灯笼一起无声地倒在地上。
白棠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个偷窃的罪名,怎么会连探视也不准。
她将祖母给的五十两和母亲给的三十两一并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连看也不看,难道所偷的东西的价值要远超八十两吗?
几个狱卒皆冷眉冷眼,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每日胡搅蛮缠的百姓他们见得多了,这小娘子既无权也无势,气力也小,大约再被赶个几日就能认命。
白棠手强撑着石狮子站起来,仍旧去求看守监牢的那些狱卒放她进去,不厌其烦地往他们手里塞些散碎银子。
大约是嫌白棠太絮烦,也可能是瞧不上这些散碎银子,那些银子没有一个人接。
“小娘子,我们几个都是混这口饭的,不好放你进去。你若识趣,赶紧回家去,若是叫我们蒋头儿瞧见了,怕是连你也要搭进去。”推搡间,不知是哪个狱卒好心劝道。
“快别说了,蒋头儿来了。”另一个狱卒忙摆手。
几个狱卒立刻整整齐齐地站在一旁,只留下白棠单薄地站在汴京狱门前。
来者正是几个狱卒嘴里的‘蒋头儿’,一个满腹油腻,形状粗鄙的中年男子,身上的一身酒气和脂粉气,身子歪歪扭扭的,像是刚从风月场所出来。
“怎么回事?”蒋岐觑见一旁白棠,手指点着问向狱卒。
狱卒们刚想开口,就被蒋岐给打断了,他色眯眯地望着白棠:“小娘子,不如你来说说。”
两人近在咫尺,酒气甚至喷到白棠的脸上,白棠强忍不适,仍是低声恳求他放自己进去探望一下宋宴。
蒋岐的眼神早已迷离,他甚至没听清白棠说了些什么,他迷迷糊糊地抓起白棠的手:“不如你先跟了我,想探望谁还不都是本狱头一句话的事。”
白棠望向那几个狱卒,但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别处。
这蒋岐向来如此行事,衙役们虽有心阻拦,但他职位压他们一头,皆是敢怒不敢言。
此前有个狱卒就因看不惯而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这蒋岐逼的丢了职位,回家种地去了,自此狱卒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不知白棠哪里来的力气,将自己的手抽出,正色道:“官府重地,请您自重。”
蒋岐喝了酒,胆子也比往常大了不少,瞧见白棠一身的衣服皆素朴,便料想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闺女,于是更加蛮横起来,一巴掌就甩到白棠的脸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拒绝老子!”白棠还未发作,蒋岐却吵嚷起来,他的目光往上看去,就瞧见这穿着朴素的小娘子头上竟插着一根金簪。
他直接抽出了那根簪子,拿在眼前仔细看了下,确认是足金的,满眼都是玩弄之意,便变本加厉道:“你刚说这里头的犯人犯的是偷盗罪,我现在怀疑这簪子也是赃物,你也是从犯。你不是要进去吗?来人,把她给我抓进去!”
白棠的发髻散开来垂在耳边,一侧的脸已经肿起来,可她却绝不能就这么被抓走。若是连她也被抓进大牢,便再也没人会来管他们了。
两侧的衙役离她越来越近,白棠的心也跳得厉害,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可白府的人真的会管她吗?
若是被白府的人知道她夤夜出府,还差点失了贞洁,或许碍于面子会出面替她平了此事,可是回了府大约也是会落得自裁的下场吧。
衙役们已经一拥而上,抓住了她的双手,正在她奋力挣扎之际,她瞧见了一双鹿皮靴。
那是一种极名贵的鞋子,光是有钱也未必能穿,白棠猜测应当是官府之人。
“吵什么!”那鹿皮靴的主人声音不大,却很有压迫感,白棠发现狱卒们齐齐跪了一地,吵闹的世界霎时间变得安静,只有她一身狼狈地站在中间。
来不及想太多,她飞扑过去,紧紧抱住一只鹿皮靴:“大人,救救我。”
白棠听见狱卒倒吸冷气的声音,簪子碰在地上叮当的声音,以及蒋岐嘴里嘟囔着乱七八糟求饶的声音。
看来她抓到了个大人物。
白棠大着胆子抬头向上望去,鹿皮靴之上是一件玄色锦服,袖口与领口处都绣着金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红玉金纹带銙,别着一只极佳成色的双流苏白玉佩。不过最夺目的还是那张一眼瞧过去便叫人生畏的脸。
那是一张极具侵略性的脸,棱角分明的脸,硬挺的鼻子,和一双看不清情绪的幽暗的眸子,剑眉薄唇,实在冷咧逼人,隐隐又透漏出一丝不羁。
那双幽暗的眸子盯着她,先是困惑,紧接着好像又有点厌烦。t
“我没…我没弄脏你的靴子。”白棠瞧着他的脸色,用袖子小心翼翼擦了擦他的鹿皮靴:“真的,你别生气。”
“怎么回事?”面前的大人物开了口,眉头轻皱。
白棠刚想开口,蒋岐却连滚带爬地冲到他们面前,颠倒黑白的指责起来:“大人,这是前两日抓进去那小偷的同伙儿,身上还带着赃物,自投罗网被我发现了,所以赶着要抓进去,哪料到她还敢反抗,便给了点颜色。”他将那根金簪递到这大人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