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不了。”白棠只是摇头:“不必管我死活。”
刚刚还闹腾的白棠一下子静下来了,直到晚间也没再闹腾,那尸体她也不畏惧,只是偶尔自言自语,不肯吃任何东西,也不让任何人进到牢房来,也不肯睡觉。
赤影跟孙昌说道:“就先这样吧,别去打扰她了,愿意做什么就先依着她吧,反正她也不出来,我先回去复命。”
孙昌本来就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人,白棠这一闹,他也算看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他点点头:“放心,人已经死了,至于闲言碎语,我必不叫人传出去半句。”
孙昌送完赤影出去,刚回来便遇见那个丢了长剑的狱卒,那狱卒凑上前来:“真看不出来,她瞧着文弱,实则倒是个烈性子。”
“你的剑下次要看好!”孙昌狠狠踢了他一脚,又大骂道:“你也不想想,她若真的如长的那般文弱,又怎么会到这儿来?”
孙昌又低声吩咐道:“今夜你看着她,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她用你的那把剑寻死,你这脑袋也必保不住了。”
那狱卒冷汗已经冒t下来了,他赶忙回到白棠的牢房附近,不错眼珠地看着白棠的一举一动,也看着自己的脑袋。
白棠给宋宴铺了厚厚的稻草,又替他擦拭了满身的伤口,最后她停在宋宴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滑下来了。
“你可真坏呀,”白棠的眼泪滴在宋宴脸上,“一动也不动,偏让我照顾你是不是?”
“宋婶娘……我该怎么和她说啊?”
“你敢让我哭?”白棠擦擦眼泪:“算啦,我原谅你了。还有,我白天的时候说你不醒过来的话,我就不理你了,这句话是闹着玩的,就算……就算你不醒,我也还是愿意嫁给你。是真的……是真的,”她轻轻在宋宴耳边说道:“我们今天就成亲,好不好?”
“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白棠抽抽搭搭地说道:”等一会儿会有月亮的,我们在月亮下结亲。”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月亮,她又好像等不及了似的改口说道:“不等了,不等了,等什么月亮呀,什么都不等了。反正我要嫁给你的话,有没有月亮都一样的。”
“一拜天地,可这儿没有天地,二拜高堂,这儿也没有高堂,就都省了。”
“夫妻对拜。”
“礼毕。”
有月亮洒进来,照得整间牢房亮亮的。
“开心吗?”白棠问道:“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她的泪珠啪啪地直往下坠,睫毛拼命抖着,哭声就快止不住了,白棠用手去擦,可怎么也擦不干净,于是她伏在宋宴身上哭了好一阵子,又抬起头来:“不哭了,不哭了,成亲是好日子,新娘子怎么可以哭呢?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
白棠伸出手去:“我的星星呢?不是说好要送我一个的吗?”
“你又食言啦!”白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算啦,那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她从地上捡起长剑,从自己披散着的头发上割了细细一截,又从宋宴的头发上割了细细一截,把它们系在一起,放在宋宴胸口。
“我系的不好,”白棠指了指宋宴的脸颊说道,“这个该是你系的,你手艺比我好,可是你太懒了,都不肯起来给我好好系一下。”
白棠闭上眼睛,好像她又回到了那个和宋宴私奔的夜。
她该有颗星星;
也该有个带树的院子;
冬天的时候会和小宴子一起堆雪人,春天的时候会去郊外放风筝。
再不济,她会有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可是现在呢?
白棠睁开眼睛。
她什么都没有了。
生死相离
裴寂匆匆回到靖王府。
他一袭黑衣,身影修长挺拔,可到底是在外奔波许久,深峻的五官也染上了疲色。
孟央站在靖王府门口侯着他,裴寂也只能是边走边与她寒暄了几句,可孟央却一反常态地把他拉到屋里去了,等看到孟央递给他的那些寿礼单子,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原来再过一阵就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了,需要给置办一些生辰礼物。孟央准备了许多样,有的是花样出挑,有的是样式新奇,还有的是含着心意,她都一并拿来给他看,他皱着眉头耐心地看了半天,也挑了半天,选定了之后便宿在床上了。
孟央先替他脱了靴子,又叫人放下纱幔,她的贴身丫鬟流萤一出门就看见候在门后面的赤影。
“你别在这儿等了,”流萤很小声地跟赤影说道,“王爷睡着了。”
赤影其实在裴寂一进王府的时候就候着了,他心里惦着白棠的事,但不好前去打扰,又不敢真的回屋去休息。
于是站了整整一个夜晚。
等到太阳升起,裴寂才整理了下衣物,一推门便看见赤影。
“什么事?”裴寂系了下腰带,掸了掸衣袍:“该不是她又闹了?那边先放一放,她大哥的事已经请了太医,这几日也该是大好了,主考官那边也刚刚通了气,估摸着白府很快便会撤了状纸。”
赤影一言不发,表情十分凝重。
“到底怎么了?”
“是……出事了。”赤影将在汴京狱中发生的事一一讲给裴寂。
裴寂听赤影讲到一半便发觉事态不对,步子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沉。他翻身上马,不敢去听赤影那些隐在风中的话语。
直到他抵达汴京狱,透过冰凉的铁栏杆,瞧见躺在里面的一人一尸。
白棠脖子上蜿蜒的两道血痕叫他触目惊心,原本干干净净的衣裙上满是血污,她空洞的眼神好像看见了他,也好像并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