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挂着的黄铜小铃铛晃动,雨已经停了,虽然是夏天,但凌晨的气温格外的低,街道上的行人都沿着边避着风走,顾牧尘双手揣兜立于檐前,正正地被凌冽的寒风扑了满脸。
真、特、么、冷。
那吹个两三分钟就差不多了,心意到了就行,他可不会真傻在这站着挨半天风刮。
旁边圣诞树的松针也被刮得直晃,上面有闪着金光的星星,缠绕拉扯的玲珑灯泡,胖乎乎的松果和色彩缤纷的糖块挤在一起,缀有玫瑰的花环本来就有点斜,这会可以称得上摇摇欲坠。
这家酒吧就是他发小司徒静开的,顾牧尘一直怀疑,这家伙就是为了圆自己调酒师的梦,才开了这么个品味堪忧的店,大夏天的外面居然还坚持放棵圣诞树。
“砰——”的一声,两只黑羽长翅的红嘴鸟从旁边转角处斜飞过来,边喳喳叫边扑棱着翅膀打架,脖羽倒竖双爪欲挠,猛地滚到了圣诞树顶上,把玫瑰花环直接撞得掉了下来。
这样的动静也没惊住两只鸟,反而更加斗志昂扬地互啄,恨不得拍死对方。
顾牧尘敏锐地双眼一眯,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谁不喜欢看鸟打架啊!
凌冽的风中,两只鸟缠斗又很快分开,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顾牧尘的手机追着俩扁毛畜生,甚至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小跑起来。
“啧,还挺凶。”
他嘴上这样说,眼睛盯着那两团黑影看,想着如果万一斗狠了受伤,自己正好也能救助一下,毕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要是没法儿飞了摔地上,小命够呛。
马路对面是条窄巷,电线杆上还贴了花花绿绿的广告,坏了的路灯频率很慢地闪烁着,两只鸟似乎终于疲惫,倏忽间分开,掠入如墨的夜色。
顾牧尘猛然站在原地,关掉了手机摄像头,直视前方。
“你一个出来卖的鸭子,在这儿跟老子装什么清纯?”
“不是……呜!”
“你乖点,别动……我给你钱,你也能少吃点苦头……”
“放开我!”
巷子拐角处推搡的两人似乎也没料到有人突然闯入,高大的男人头发剃得很短,只有隐约一层青茬,那粗胳膊直伸出去按在斑驳的墙上,逼着对面的人没法儿离开。
“你录什么?”男人收回手臂,阴冷凶煞的目光扫过来。
吹风去晦气,今日宜忌,我可真谢谢你。
“我拍鸟呢,”顾牧尘认真道,“没拍你。”
“草,”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你他妈的骂谁?”
路灯照不清这里的黑暗,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渗着泔水,顾牧尘神色如常:“我拍的是鸟,有毛的那种,你头上这寸草不生的,往自己身上瞎按个什么劲?”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
其实蛮不符合顾牧尘的性子。
虽然毒舌得口无遮拦,但他也就在朋友那会这样发挥,普通的陌生人面前,顾牧尘向来话少又冷漠,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如同冰封。
换句话来说,顾牧尘今天愿意怼这个人,属于给他脸了。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中的似乎重叠,同样阴暗的角落里,皮肤苍白的少年被逼迫着欺辱,当年雪花纷纷扬扬,如今夏夜吹凉,顾牧尘抬脚走去,慢慢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前方。
与此同时,刚刚还被挡住身影的人,也扭过脸来看向顾牧尘。
是个穿白短袖的少年,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眉眼的漂亮,大概是刚刚与人动过手的缘故,脸颊带了点潮红,唇角有伤,正微微地喘气。
“少多管闲事,”男人把指节捏得作响,“手机交出来,你滚。”
顾牧尘没有看他,注视着少年,语气放轻:“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他,”少年咬着嘴唇,“快暑假了,我第一天来这兼职打工……”
他似乎很是委屈,重重地抽了下鼻子就不再说话,把滑落下的书包重新背好。
“嗯,”顾牧尘平静地点头,“明白了。”
黑暗的小巷被经过的车灯照亮短暂一瞬,男人往地上啐了口:“呸,什么学生,就是个出来卖的,他刚还把老子耳朵打聋了,别想就这样混过去!”
“所以……操!”
“咚”的一声响,一个铁皮罐头狠狠地被踢到男人的身上,又摔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远。
顾牧尘收回脚,余光扫过对方衣服上的污渍:“不错,罐头不是个空的。”
男人将背心直接脱下,瞪着眼睛:“你完了。”
顾牧尘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不是说聋了,这动静不是能听到吗?”
他抬起头笑笑:“嗬,医学奇迹呀。”
面对这种有可能动手的情况,顾牧尘还真没在怕的。
虽然现在是个天天西装革履的公司总裁,偶尔金丝眼镜一戴就特儒雅,但顾牧尘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主要是那时顾红娟忙工作,不怎么有心力管他,他个子抽条晚性子倔,还蛮容易受欺负,久而久之就积攒了丰富的斗殴经验。
其实今天晚上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可看到背着书包的少年被地痞堵在巷子里时,顾牧尘就眼角一跳。
大概是因为,曾经的他面对同样的场景,没有能力保护那个受伤的人,那么时至今日,他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在那条腿横踢过来时,顾牧尘轻巧地侧身躲过,猛地拽住对方的手腕往下拉,同时借力砸向男人的后背,砸得对方闷哼一声要直起身,又被紧紧按住脑袋动弹不得。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男人还没太反应过来就遭到重击,后脖颈被擒住,冷淡的声音从耳畔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