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行眨了眨眼,看清地板上的中年男人——颈椎折断,已经变成了一具寂静的尸体。武装到牙齿的高科技并不能拯救他,周围暗藏的武器也好激光也罢,在这系统与电源被切断的二三十秒钟内,全部丧失了控制力与攻击力。
一旦所有工具失效,只有赤手空拳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他就……这么死啦?”李敏行磕磕巴巴地问,“那以后,‘公司’还会不会追杀我?”
白源对卫霖尚且懒得多说话,更不用说对其他人了。何况他在这个“绝对领域”里的角色定位是半机械化的冷面杀手,自然更要用惜字如金来烘托自己的形象,于是起身回答:“死透了。难说。”
李敏行苦着脸:“什么叫难说?他们总监死了,上下肯定要大乱,说不定谁也顾不上我这个小虾米,以及一个没头没脑的程序了。”
白源给了他一个“那你还担心什么”的眼神。
李敏行继续苦着脸:“可我总感觉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当然,有你的乌鸦嘴神技,事情永远不会简单。白源在心里吐槽,再说,剧本还没演完呢,怎么能少了压轴戏?
“呵呵。”房间深处传来一声冷笑。
李敏行立刻跳起来,闪到白源身后:“谁?”
“你们给我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说话的人像是通过电子变声,分辨不清是男是女、年幼年长,显得很是诡谲,“弄死了他,我还得再培植一个新的代言人,真是浪费时间。”
“你是谁?现身说话,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李敏行四下张望,虚张声势地嚷道。
身影从幽暗处浮现,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办公桌前。
崩溃的世界
这人穿着黑色连帽衫,帽档大且深,罩着头脸,即使在灯光下也看不清隐藏其中的面目,下身穿一条蓝色牛仔裤,脚蹬深色运动鞋。看身形打扮,应该是个年轻男性。
看到对方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个头还比白源瘦小了一圈,李敏行不觉松了口气,从挡箭牌身后挪出来,说:“你说地板上那家伙是你的代言人,那么之前的追杀令,是你借他的口下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抢夺程序?”
连帽衫男嗤笑:“啊,这问题可真蠢。杀你,当然是希望你死、我活;拿回程序,是因为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
李敏行莫名其妙道:“你胡说什么?程序明明是我写的!”
“是的,在两年前。然而你写完了吗?不过是一时的灵感,尚未成型就被你随手丢弃,只卖了区区两千块白菜价,还不够一个月的生活费。要不是被监视、跟踪与追杀,你会去重拾那个程序?会有动力和毅力去钻研,把它写完?要是没有我,它至今还是二手电脑里的垃圾,随时会被彻底删除,我说得没错吧?”
李敏行被噎了一下,不甘心地回答:“不管写没写完、卖不卖掉,都是我的心血,你有什么资格窃为己有。再说,你控制着整个‘公司’,既然这么有钱,可以选择向我购买程序或者与我合作开发,何必作奸犯科,花这么大的力气,非要致我于死地?”
连帽衫男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你还不明白吗,得到那个程序不过是锦上添花,杀你才是势在必行。”
“……我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听对方口口声声要杀他,李敏行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我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局子没进过一次、罚单没吃过一张,连流浪猫狗的尾巴都没踩过!你他妈神经病啊非要跟我过不去!兔子急了也咬人,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你也跟地板上这家伙一个下场好了!”
“白源!”他对身旁的机械战士下令,“杀了他!”
白源双手抱臂,恍若未闻。
李敏行急了:“白源,你体内芯片的执行程序是我亲手改动的,第一指令就是‘保护李敏行的人身安全’,你必须执行!”
连帽衫男大笑,抬手扯落兜帽,将真容暴露在灯光下:“就因为这条指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我出手。”
李敏行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面前的人,从五官到神态,都与自己毫无二致。
就像从镜子中走出来的,另一个李敏行!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复制成我的样子!”李敏行用手指着对方,指尖难以抑制地发颤,“整容?还是偷了我的基因?”
另一个李敏行耙了耙乱蓬蓬的短发——连这个小动作都与他本人如出一辙,不屑道:“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才是正版,而我是冒牌的?我觉得无论是从能力、手段、成就等等各方面而言,你都是那个混得连狗屎都不如的山寨货!”
李敏行脸色铁青地瞪视,一面极度恼火,一面心中惶惑。因为这匪夷所思的场面,使得他对自身、对这件迷雾重重的事,乃至于对整个诡异扭曲的世界,都产生了前路未知的、无法确定的、噩梦成真般的恐慌。
仿佛自身悬空于万丈深渊之上的恐慌。
就在此刻,他的救星再一次及时出现了——卫霖带着吴景函,打开房间的合金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卫霖!卫霖卫霖……”李敏行绝境逢生地连声叫,“这就是想杀我的那个‘公司’幕后boss,还假冒成我的模样,你快帮帮我!白源分辨不出,但你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李敏行,对不对?!”
卫霖一眼就看清了穿着连帽衫的男人,颇有些意外地挑眉,却是转头对白源说:“哟,终于抖包袱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藏着掖着直到世界结束呢!”
白源见到他,为切合角色而刻意维持的峻厉之色不觉松懈了些,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点头道:“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李敏行愕然看着他们:“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
吴景函见屋内气氛诡异,悄悄向门口退去,打算情势一不妙就溜号。当李敏行将迷惑不安、寻求支援的目光投过来时,他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别看我,我也满头雾水。”
李敏行只好牢牢巴住当初从天而降的保护者:“卫霖,你曾经说过会保护我的生命安全,还记得吗?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当然不会将你弃之不顾,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善意的“骗局”。卫霖略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到了这一步,是你们两人之间的战斗,谁也插手不了。即使是我和白源,也只能想方设法激发,后面的所有发展与结局,都取决于你自己。”
李敏行没听明白,但意识到他和白源不会出手相救了,茫然而绝望地看着他们,活像只被人救治后又惨遭抛弃的流浪狗。
“看到了吗?他们都不会管你,没有人在意你的生死。”另一个李敏行冷眼旁观了片刻,此时瞅准空子开口,“这条时空线上,有我一个李敏行就够了,像你这样庸庸碌碌的废柴,还是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