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透过镜子看着颜妍,像阿土一样认认真真说:“黑头发才比较好看。”
颜妍垂眼笑了笑,这种奇怪的,别人听不懂的争执才最好笑。
简默终于保住了她的黑头发,被颜妍扯着去配了隐形眼镜,出来顺着夜市懒懒散散吃了一路小吃,临了不忘给她买了个小蛋糕。她站在装潢精致的甜品店里,看着颜妍向店员要18这个数字的蜡烛,店员捧上来一个白色的,她还嫌弃丑,说要一个樱花粉的才和蛋糕相称。
她忽然便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女生明知颜妍恶习累累,却还是喜欢她喜欢得昏天黑地。忠犬对你好,你多半觉得她是性格使然,但疯狗对你好,你确实会有一瞬间恍惚,她是真的偏爱我吧?
对于压抑的少年们来说,暴力可以被标榜为一种很酷的行为,而被偏爱,则是很多人一生的追求。
颜妍把小蛋糕放在她手上,掏出浅粉蜡烛插上,又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了简默沉默的十八岁。
“许个愿。”
简默捧着小蛋糕,站在凉风习习的街道边,蜡烛光芒照亮了她过于深沉的眼睛,显得格外年轻和浪漫。
她闭上眼,在颜妍的面前许愿:我希望,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即便承受痛苦,即便违拗本心,也绝不后悔。
趁着简默闭着眼许愿,颜妍抽出来一支烟,借着燃烧的烛火,点自己的烟。只是烛火燃得很克制,而烟又烧得慢,简默睁开眼,正好抓包她点烟。
她鼓足了气吹蜡烛,顺带把颜妍的烟也吹灭了。
“啧……”颜妍皱眉看她,“你要死啊?”
简默抱着蛋糕,一副又乖又纯的好好学生样:“我刚刚许愿你不要抽烟。”
颜妍才不信这婊-子的屁话,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顺手把那个蜡烛扒下来丢掉,“吃吧,吃完了回家。”
简默其实有点吃不下了,她食量不小,但是逛了一圈夜市,吃了龙虾面,鱿鱼须,芝士玉米,两个钵仔糕,一桶钵钵鸡,还喝了水果茶。现在捧着这个蛋糕,觉得今晚的饭丰盛得像是要送她吃饱了再上路。
她们站在道旁推辞半晌,终于一人一半把蛋糕吃掉了。
简默觉着颜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但想想对方在自己面前也没什么好隐忍迁就的。颜妍既然吃了,就说明她不排斥。她倒也没必要下贱到替颜妍这种人考虑说明。
吃饱喝足,说好了要回家,她还担心颜妍会刁难她。
没想到吃完了蛋糕之后,颜妍倒是安生了很多,挥挥手跟她道别,轻飘飘放她自己回家了。
莫名其妙的疯子。
简默回到家,精疲力竭,睡前侧身躺在床上看旁边放着的那一兜子伤药,和隐形眼镜盒子。她有点想把这些东西全都丢进垃圾桶去,就像颜妍把她的蛋糕丢进垃圾桶一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她只是在脑子里想了想,爽了爽。
人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这些东西已经是她的,而且也是她应得的。颜妍打了她一顿,这些勉勉强强也只能算作是一点补偿。她不会感激,但同样也懒得置气了。她刚刚因为屈辱和痛苦孕育出来的,一点不属于简默的锋芒,就在这样一通莫名其妙的夜游中消耗殆尽。
很快,那股熟悉的惫懒与得过且过就漫溢上来,重新包裹住简默。
现在十一点,按照原本的计划,她这个时候应该在书桌前学习那该死的双曲线。
可太累了,简默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因为姐姐联谊不归,因为陪颜妍逛夜市。当然□□上的疲惫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完全没有那种非怎样不可的心力了。
扮演平庸久了,人是真的会生锈。透明人的透明也不只是在形态上,更是在能力上。
她匮乏自制力和进取心,即便明知自己在罗生二中这种垃圾学校,如果不力争上游,是根本不可能有学上的,也完全没有紧迫感。上学有什么好的呢?上学就要离开姐姐了,她宁肯一辈子都缠着姐姐,当姐姐手里扶不上墙的烂泥,和永不能放心的拖油瓶。
简默不是什么胸有大志的人,年少轻狂也跟她没多大关系。
她以为自己会这样一辈子。
但姐姐不允许。生活也不允许。
一切都在畸变,她只好跟着一起畸变,才能让她们的相对位置保持原状。
颜妍是她为自己挑选的催化剂。
简默转过身,不再看小柜上放着的袋子,闷闷拿起手机给方隽发消息。
“你跟简默之间发生了什么,有空可以说给我听听吗?特别是怎么惹恼她的。”
这个催化剂不能失效。
方隽是在第二日早晨才回复她的。
简默快速扫了一眼方隽发给她的讯息,从一大堆没有意义的口水话中筛选出来几个要点。
首先,颜妍讨厌背叛,但也讨厌痴情。
这点倒是很符合简默从前对颜妍的了解,说白了就是又想要死心塌地,又讨厌纠缠不休,喜欢你的时候你必须召之即来,讨厌你的时候你最好挥之即去。简默怀疑,即便一刻不停歇的恋爱,颜妍也根本不懂得如何爱人,她只是个贪求被爱幻觉的可怜虫罢了。
呆在这样的人身边,不挨打也觉得难受。更何况,颜妍还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方隽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时刻身处与被暴力对待的恐惧之中。
所以很快,方隽就没忍住跟个温柔小男生勾搭上了。然后被颜妍发现,按在楼梯间一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