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已起,消除怎易。
凌景逸这么想,其他世家不这么认为。
只要一有不如意之处,他们就认为帝王在对他们出手了。
在金家主这里,要是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有风徐来,吹起他鬓边半白的几根长发,金重渊垂眸,听完凌景逸的话。
忽得,他抬起头来,望向天空中炫目的彩云,道,
“这岛上的生活不也是挺好的吗?”
“你们坐着的椅子,喝茶的瓷碗,都是我亲手做的,就连这间屋子也是我自己搭的。”金重渊悠悠地向他们道来,这些年岁的日子。
末了,他添上一句,“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何,当年的离开没有任何人逼迫,一切都是我自愿的。”金重渊转向远处,语气郑重,“我不喜治理江山,隐居于此,此生都不打算离开。”
这番话原是凌景逸期待的,可是他心中仿佛压上了一块更大的石头。
水中枯黄的蕉叶顶上,雨声沥沥,瓢泼大雨随着天边压来的黑云一齐,应声落下。
凌景逸始终站在船头,面色沉重,出神的眼眸盯着那湖面。
直到他感到自己的衣角处,有手缓缓伸进,扯动了一下,凌景逸回过头来,见段辰头顶从河边两岸摘来的芭蕉叶,他一只手握住叶根,就像打了把纸伞一般,立于雨中。
叶片软塌,承受不住无数玉珠溅地似得雨点,左侧的一角已堪堪塌落下来,圆滚滚的水滴,大颗大颗落于他的发顶、衣襟,深色染湿了大片。
段辰此刻微低下巴,抬起圆眼的表情,加上那看起来有些脆弱的叶片,凌景逸觉得眼前之景有点滑稽。
段辰拉了拉凌景逸,从自己身后拿出了另一片叶子来,比他撑着的那张要大要新,颜色也更加漂亮,他犹豫着递给凌景逸。
低头瞧了一眼,视线描摹着绿叶上走势复杂的脉络,等到抬起眼时,凌景逸语气平淡:“给我的。”
段辰点点头,握着蕉叶的手只伸出一点,没有再进一步靠近他。
船上众人要么打着叶子,要么脱下来外衣盖在头顶,站着的,蹲着的,盘腿而坐的都有。
雨势有进一步见烈的趋势,凌景逸见那水滴顺着叶杆滑落,如丝线连珠那样,持续不断流进段辰的衣袖里。
猛得,凌景逸接过蕉叶,速度之快,抖得叶片上堆着的浅水,簌簌落下。
在两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瞬间,撒满了凌景逸身前整片衣襟。
段辰、凌景逸同时睁大双目,微张开双唇,两人一齐看向那打湿掉的衣物,视线不约而同地抬升,最后撞在了一起。
呼吸声的加快,是在霎时之间,段辰在感受到自己慌乱后,手忙脚乱地要去掩饰,他拉上袖子,就要给凌景逸擦干净。
不管多么用力,段辰都不能让它复原归初,变回干干净净清爽的原样。
突然,一只大手用力地扣在了段辰的手腕上,迫使他停下眼前的动作,手肘往上一提,段辰不得已抬头看向凌景逸。
“我…我不知道,上面有水。”
握住段辰的手掌,并没有些毫松开,显然这不是凌景逸要的答案。段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
过了一会,凌景逸开口低声问道:“邓铭鸢在木屋里,怎么医治你的?”
段辰眨了下眼睛,朦胧模糊间,他眯到有一个身影站在他的床边。
好像有人正低头看着自己,他挣扎着尽力去看清,可是身体由不得自己控制,所有的努力最终化作了指尖轻轻地缩动。
那人盯得认真,立刻捕捉到段辰微小的起伏,段辰见他先是急忙往前探来,随后眼神微动,马上止住了自己的手。
见段辰并无醒来的迹象,他只在床边站了一会,就轻声离去了。
透过眼帘细小的微缝,段辰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背景,直至房内陷入一片昏暗当中,段辰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短音。
若刚刚那人还在,定能分辨出那声音说得是“凌”字。
在段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恢复如常,行动自如,他猛得坐起身来,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还未下地时,余光处映出一人坐于阴影处的桌案旁。
他一面转过头,一面下意识地就要喊出那昏沉中没能叫出来的名字。
当在见到一手托腮,一手五指轻敲桌案的凌祈安时,段辰生生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声音。
“你醒啦。”凌祈安眼皮半开,整个人困倦地歪着头,所有重量都压在那半掌上,语气怏怏的。
“嗯。”方才段辰起得太快,现下说话吐都带着急促的气音。
“怎么样,好多了吗?”
凌祈安起身向床边走来,凌景逸与凌祈安身量相似,迈步时,二人完全不同,凌祈安走时脚步散乱,自带一股江湖儿女会有的潇洒气,凌景逸更加稳重、镇定。
在两人身边待了这么久,段辰一眼就能分辨出二人。
段辰对凌祈安笑道:“好多了。”
段辰也不知道邓铭鸢是怎么医治自己的,对于凌景逸的询问,他想到就只是那个站在他床前的身影,和那句恰巧错过的声音。
他凝视着凌景逸的眼睛,那句“我只在屋子里看见你了,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深思片刻,段辰低头想着说辞,凌景逸以为他是在发呆,不满地扯了下段辰的手,目光深刻了几分,紧锁在段辰的脸上。
“哦,那个好像是点了一株香,然后应该是大夫看了一会…大概就这样…好了。”段辰声音断断续续的,讲起来前言搭不上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