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从色似霜。
弘治五年九月丁酉日,皇太子朱厚照行周岁礼,大办仪式,举国欢庆,太皇太后,皇太后,帝后,均受命妇朝贺。
照儿是樘的独子,又是嫡长子,今日是他的周岁,自然是兴办家宴,不仅如此,樘还颁旨大赦天下,令三日之内,举国同庆。
照母亲与太皇太后的说法,幼儿周岁时,应当行期扬之礼。如此,我便命人在坤宁宫设了桌案,弓矢纸笔,样样齐全。太皇太后亦是取了些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案上,只观照儿所取,以验其日后智愚。
只片刻之久,便见桌案上已是布满了各色器具,笔墨纸砚、市井小玩、各色吃物,当真如集市上的杂货摊般琳琅满目。
照儿亦是如知晓了一般,迫不及待的便往桌案上倾,伸出肉呼呼的小手,便往笔墨上拍去,他这般好学,实乃大明幸事,只见他抓起毛颖,举在手中把玩着。
正是暗暗庆幸之时,却是见他猛地扔下毛颖,抓起案上的市井小玩,伏在手中,满脸净是欢笑。
“照儿1我紧皱眉头,只惊呼道。
他却仿若未闻,依旧垂首,把玩手中市井上的杂乱玩意儿。
太皇太后这般注重此事,见照儿如此,亦是惊呆,当即亲自躬身捡起毛颖,拨开照儿的小手,硬是往他手中塞去。
耳边便尽是照儿的哭闹,我自是揪心,轻唤道:“照儿……”我疾步走近猛地
推开她,“你干什么呀1若非太后与众宫人见险将她扶住,怕是我就得担上谋害太皇太后的罪名。
我眉头紧蹙,满目心疼的拭去照儿脸上的泪光,喃喃自语,“照儿不哭,不哭,母后在这儿。”“不哭了啊,母后给你揉揉”,我搓起他的小手。
“照儿他还小,随随便便抓到的这些东西就让你妄下定论了吗1也不知为何,我虽是有些反感太皇太后,却是从不敢对她这般大喊大叫,或许,这便是为人母的那份胆量与气魄。
本以为她会是满目怒火指着我破口大骂,未曾想过,她竟会轻叹,“方才是哀家失态了,柔儿,你别往心里去。”莫不是这这些年在奉先殿青灯古佛,当真清心寡欲了!
我淡然一笑,尴尬垂首,“皇祖母,方才臣妾也是出于惊慌,才对您不敬,皇祖母也莫要怪罪臣妾。”自照儿出世后,太皇太后倒是与我亲近了些许,时常来我坤宁宫中探望,整个人看着亦是精神了不少。
“照儿抓了什么1人群中忽的传来一声问候。
“拜见皇上。”“都不必多礼,快起来吧。”见照儿手中并未持一物,他满目困顿,“照儿抓的是什么?”我迟疑了一会儿,只对上他的墨眸,并不言语。
只在这一不留神之际,不经意间瞥见太后蹲身捡起地上的毛颖,亦是朝我露出缓和一笑,我当即会意附和道:“照儿抓的是毛颖。”“我们的照
儿这般聪明好学,将来定是个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1他笑言。
母亲亦是满脸笑意,“对呀,定是个千古明君。”隔了几日,鹤龄便世袭了父亲寿宁侯的爵位,延龄亦是被册封为寿宁伯,依旧居于皇城内的寿宁侯府,新官上任,听母亲说,前去侯府巴结奉承的人倒是不少,均是冲着他们皇亲国戚的身份去的。
这些日子,鹤龄常来宫中,求着我,要我去淑芳斋劝劝陶艺,叫她回侯府住。听他所言,每每他去淑芳斋求见陶艺时,陶艺都是下了逐客令,看来她这是铁了心不再跟鹤龄过日子了。
“娘娘,国舅爷来了,说要见您。”我不耐烦的停下手头的事,瞥了瞥瑾琉,沉声说道:“好,本宫知道了,你叫他先在坤宁宫等着,本宫随后就回去。”“是。”“等等!”我顿了顿,“你叫他过来吧。”她稍加迟疑,四下里看了看,“这……”“没事,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本宫的传唤,叫他直接进来就好。”“是。”见她走后,我只长叹,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鹤龄便是如此,若非他当初那般对待陶艺,如今她又怎会心存余悸,暗下决心,再也不回侯府呢。
前些日子,我也曾找她谈过心,母亲亦是劝说过,可一提及鹤龄的事,她便冷下了脸,如此,此事也作罢了。
“刘司饰。”“娘娘”,一位年莫花蓓之年的女子福身应道
。
“你去尚服局门外看着点儿,若是见了寿宁侯,就将他带进来,记住,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奴婢明白!”我依旧只专注于把玩手中的陶土,只隔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便见刘司饰领着鹤龄进了屋子。
还未开口,便见刘司饰疾步走出去,还带上了门,难得宫中的女官们都是这般机智,都有先见之明,抑或是会揣度主子心思。
“诶,二姐,你这怎么还玩儿起陶泥来了,这几日到底有没有替我劝陶艺啊!”“陶艺?”我侧目瞥见他,目光冷得极致。见鹤龄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依旧是为陶艺之事,不禁叫我心生厌烦。
见我这番神色与口气,才似有些回神,“额哦,是公主,公主。”“前几日你走的时候,我就去了淑芳斋,本是和她聊得尽兴,可一提及你,她便冷下了脸,你叫我能如何,娘日日夜夜在淑芳斋照顾她,亦是劝说了不少,可她还是记着你之前待她的那般虐打,她就是不肯回去啊0“诶呀,二姐1他紧蹙眉头,一副可怜人的扭捏姿态,“我求求你了,二姐,你看,我也进宫来找过你好几次了不是,你就当是为咱张家的后,再帮我去劝劝公主嘛。”我亦是微蹙眉头,“鹤龄,我说了,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是我真的劝不动她,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叫云袖去淑芳斋把娘请来,她也是劝说了好些次数,可她就是不听埃
”“那……你是皇后啊,你就下道懿旨,叫她跟我回家不就好了。”听他言此,我当即冷下脸,“你现在后悔了?那当初你是怎么对待她的,那会儿她满身伤痕,处处血印时,你为什么没将她留住,现在好了,她怀了你的骨肉,你才知道要挽回她,迟了1他忽的走近抓住我的手臂,苦苦央求道:“二姐,你就再帮我一回嘛,若是这次再劝不动她,那,那我就当放弃了。”我无奈轻叹,又是一番轻笑,“你们这些男人,拥有时不知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当初,即便她并非皇室血脉,再怎么不济,那她也是樘钦赐的从六品兴国御公主,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竟要对她下狠手!”“那,你就再帮我这最后一回,若是她还不听,那咱张家,就也只好认命了。”我缓缓转身,凝着他满目的企盼,只一声轻叹,便微微颔首应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