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闻此称呼,他?下意识朝来人视去,却见是府中一洒扫侍女。
他?沉下眉,举目往庭中眺望,然终是未见那熟悉身影,倒是等来了乳母谢媪,一瞧是自家郎君,眼中立时?发出惊异光芒,抬手就来替他脱去大氅。
“大郎竟还知道回来!”嘴上埋怨,心中早大乐,“一直住在宫里头,老妪我只当?你是把这个家给?忘了。”
张居谦在自个儿?卧房内听着这厢动静,仅裹了件中衣就出来:“我都多少天?没见着大哥了,稀客稀客。”
一面向他?身旁打量去,脸上倏然失望:“嫂嫂呢?她没和哥一道回?来吗?”
谢媪亦生了疑:“老妪许久不见娘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居正蹙眉:“七娘未回?来么??”
“你问我们!”张居谦不满,“你和嫂嫂在外赴完宴不该一同坐马车回?家?”
语罢他?方觉出语气?冲了,垂下脑袋低声补充:“嫂嫂和你都多日不回?,我都快成一家之主了。”
张居正淡道了声:“她今晚会回?。”
居谦迅速仰起脸问:“大哥怎么?如?此笃定?”
张居正:“她与我有?约。”
张居谦半信半疑:“真的么??”
“她从未虚言。”
言罢,即缓步踏入卧房,解下犀带垂于?架上,复褪去外袍,仅着亵衣侧躺于?榻。
连日夙夜未寐的倦怠令大脑不甚明晰,今日终得归家,疲累之下他?闭了闭目,却难以入眠。
除却为鞑靼俺答封贡事?烧灯续昼,老师徐阶之困亦令他?摧心劳苦,他?一连致《答应天?巡抚朱东园》《答松江兵宪蔡春台》《答河南巡抚梁鸣泉》《答奉常徐云岩》《答徐仰斋》等诸封书信一力营救,斡旋求情自古便不易,更何况此次是从当?朝权臣手中虎口夺食,高拱及门?生恨不能置其于?死地,张居正欲相救,也只得委婉周旋其间,却又要受高拱不满,怀疑之火已?在瞧不见的心底暗暗滋生。
泪从肠落,心内苦闷更与何人说。
烛下蜡灰随夜深寸寸堆积,脑海思绪大乱,他?索性披衣而起,至空无一人的庭中静候。
独步于?月影之下,耳畔万籁俱寂,墙下映出几道隐隐绰绰的竹枝,落了几滴透白的露。
三?更滴漏骤响,顾清稚犹然未归。
秋风忽起,摇曳墨云斜坠,他?往天?外遥遥望去,偌大夜间唯余一轮空月,几点星斗。
蓦地,难以排遣的孤独似翻江倒海侵袭而来,搅得他?身躯空空荡荡,却浑然寻不见可寄之处。
若她在旁,定会轻声温语:“莫急,我信太岳。”
她会抚他?脸侧视进他?眸底,窥见这张不动声色的面目之下强行敛藏的脆弱,那?是不会向他?人袒露的软肋与伤痕,却能在她清澈似水的瞳孔间得到濯洗。
他?每时?所思的民生艰难己饥己溺,她皆能了然他?心中忧虑,他?写予下僚的每一封书信,她尽能读懂其中殷切期盼之希冀,他?所落笔之每道策论奏疏,她亦是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