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很大程度上,能从制度上兜住了皇帝的下限,但是碰到稽戾王那种千古昏主,那用什么制度也兜不住。
这个制度并不完美,但已经是大明多番斗争下来,最好的结果了。
这个制度最可怕的问题就在于:一旦皇帝本人,不再处理政务,那大明这一整套制度,就会立刻完全失效,进而造成系统性的崩溃。
“也就是说,哪怕是咱们这皇位上,栓条会盖章的狗,也能维持基本的运转?”朱见澄思考了很久,才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于谦立刻怒不可遏的说道:“胡说!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皇帝位置很重要的,他要从这么多的意见里,选择出一条能够运行,而又不会伤害到根本的意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太子殿下是储君,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于谦在发怒,朱见澄却不是很害怕,因为他知道于谦是怕他当了皇帝后怠政。
大明的官场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在这里想出头,那可不是什么简单之辈,能斗到文华殿坐着廷议之人,根本没有一个简单的。
朱见澄只是笑,于谦甩了甩袖子,没有多说。
其实皇位栓条会盖章的狗,大明也能跌跌撞撞的维持下去…
于谦像个老农一样把两只手揣到了袖子里,眼神明灭不定的说道:“最近解刳院发现了一种名叫失荣症的病,就是身体里的有一部分的组织,像树的瘤子一样,只索取养分,却不干事,最终这树就死了。”
“皇帝要负责剪出这些瘤子,就是李贤最近那二十四问的核心价值,苦一苦势要豪右的原因。”
“所以说,皇帝还是很重要的!”
瘤子多了,树就会死,树会长瘤子,人会长瘤子,国家也会长瘤子,皇帝不见得能把瘤子给剪干净,攒的多了,自然亡国。
于谦很赞同襄王殿下的话,大明终究是要亡的,但是亡国不怕,只要不亡文明,就不是什么大事。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于谦带着朱见澄走了很久,久到了大明第一条由北衙到南衙的铁路修建完成之时,久到了平陆运河修建完成之时,于谦才带着朱见澄准备回京师了。
景泰二十五年春二月,满树桃花、梨花栖木,天边点点白云风中住,寒冰消融,河水汩汩桥下流淌,从轮台城回到了集宁的于谦,带着二十三岁的朱见澄,坐上了泰安二号车型的火车慢慢的向着宣府、居庸关而来。
于谦已经七十七岁,早年间为大明奔波,在地方履任了二十五年的他,耗废了他不少的心力,他现在已经坐上了轮椅,这个岁数的胡濙,还在龙行虎步,但是为大明耗费了无数心力的于谦,七十七岁时,已经需要别人推着前行了。
于谦一身的儒袍,打理的极为整洁,就像他这个人一生那般的干净。
时至今日,于谦所有的财物,都是由皇帝陛下赏赐,九重堂、铁册军、车夫、护院、田亩、爵位,都是由当今大明皇帝赏赐,于谦是有世袭铁券,也就是说,晋国公的爵位可以与国同休。
于谦的儿子于冕有六个女儿,在景泰七年,于谦总督浚国公陈懋军务凯旋,大明皇帝下旨让于冕纳妾生子,最终于冕终于不负皇帝所托,生下了两个儿子,这晋国公位算是有了传承。
“于老师父?”朱见澄轻轻叫了一声于谦,火车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声音极为嘈杂,但是于谦一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让朱见澄有些担忧。
于谦两鬓斑白,即便是有太医随行,朱见澄还是有些担心。
于谦睁开了眼,认真的辨认了一番,看到朱见澄担忧的神情,才笑着说道:“有些晕车。”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西土城了,算算时辰,父亲已经到西土城。”朱见澄坐在于谦身边,是个极为恭敬的弟子,他提醒着于谦,公务繁忙的陛下,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来到了西土城。
朱见澄从来不觉得父亲是来接他这个太子回家的,父亲就是来接于谦的,当年他南巡回京,王复也是当日回京,次日事毕,太子才见到了他的皇帝父亲。
“嗯。”于谦已经把自己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一遍,还去了一趟西域,他其实想走到撒马尔罕去再回京,可是走到轮台的时候,于谦已经察觉到了身体有异,若是去了撒马尔罕,怕是不能安全回到京师了。
于谦的身体状况,太医院随行的太医,每天都会一封鸽路送往京师。
汽笛长鸣,于谦乘坐了泰安二号车头牵引的火车缓缓入站,已经四十七岁的大明皇帝,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数年操阅军马的皇帝陛下,仍然是英气勃发,站在春风之中,武弁服的下摆,翻卷着。
朱祁钰的左手边,站的是冉思娘,这个太医院的大医官医术之精湛,现在已经成为了太医院的院判。
陆子才和欣可敬,相继去世,埋入了大明金山陵园之中,陆子才和欣可敬的去世是为医学献身,两人为了研究血清疫苗,在与疾病的战斗中,与世长辞。
朱祁钰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让三皇子主持,礼部给了谥号。
那是朱祁钰在景泰二十年后,唯一一次动怒,朝中士大夫们觉得给贱业谥号,有失体统,朱祁钰把四个撺掇着上谏之人,送到了天山以北放羊去了。
这四个士大夫是翰林院的编修,他们本人、家眷、儿孙都受过陆子才和欣可敬的恩惠,有一个大臣,犯了肠痈,就是急性阑尾炎,差点疼死,由欣可敬主刀,救了狗东西一命,狗东西不思救命之恩,还以贱业驳斥皇帝赠谥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