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不知道她的激动从何而来,但也明白她能配合安排是最好不过,点了点头,“季先生刚刚来电话说的。”
管家放下衣服出去了,顾绾宁进浴室匆忙洗了个澡,从浴缸里出来的时候,她看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想起管家刚刚的传话,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最后索性由低低嗤笑变成了放声大笑。
季老爷子去了,季薄川却让她回去尽点心意?尽什么心意?也不怕将老爷子气得活过来。
顾绾宁想象着自己一身素缟,站在季老爷子遗体告别会的会场,排着队上去献花的时候,看着老爷子的灵相,她面无表情地说:从前我挤破脑袋想嫁进你们季家,您恨毒了我,千般阻挠,现在您死了,我还是来了,愿安息。
能安息才怪了。
洗漱好,顾绾还是回房间睡了回笼觉,下午才上的飞机。尽管恨不得立刻飞到大洋彼岸,但顾绾宁知道,季薄川话虽说的简单,貌似还带着催促,可若是她真的表现出迫不及待,那个男人怕是又不乐意了。
她总是要考虑着哄得季薄川开心的,人对自己的衣食父母总会特别地小心翼翼,就好比我们小时候,即使明知自己没有错,可面对父母的责问,也不得不屈服一般,长大后经济独立了,这种情况就逐渐少了。
当然顾绾宁是没办法独立的,即便她现在已经成年。
因为那个让她不得不屈服的人是季薄川,她的丈夫。
回到国内,来接机的是季薄川的堂弟,何致铭,一辆黑色的卡宴,并不是当下盛行的流线型设计,车尾压得有些低,不怎么讨喜,低调得一如这辆车的主人。
何致铭摇下车窗,看着远远而来的顾绾宁,吹了声口哨,“嘿,嫂子,这边!”
何致铭生得好看,又是这样毫不顾忌地喊出声,尽管此刻天空开始下起绵绵细雨,来往机场的人都行色匆匆,但还是有不少人诧异地朝这边望过来。
顾绾宁一向不习惯这种注目,当下心中便有点不快,提着行李加快了步子,上了卡宴。
上车后,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顾绾宁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先去老城区。”
何致铭怪叫,“去那儿干什么?大哥可没叫我载着你乱跑。”
顾绾宁没看他,径自整理衣服,“我五年没见着爸爸了,昨天打电话他说话支支吾吾,我担心他是肩周炎又犯了却不告诉我,先回老城区看看他我才能安心。”
“可老爷子那边告别会都快结束了。”何致铭转过脸,看到顾绾宁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张未施粉黛的秀美脸庞,他突然觉得:不管世事怎样变迁,时光真的很厚待这个女人。
五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处女变成少妇,变成母亲,变成操心柴米油盐的碎嘴大婶,可顾绾宁这个女人却一如既往地美丽,而且似乎比起五年前更见风致。
但细看下来,她的美貌却又不再是五年前那种近乎卑微的含蓄。
何致铭还记得,从前的顾绾宁总是习惯躲在季唯则的身后,一言不发,只有在被打趣的时候,她会红着脸闪躲,却始终固执地不松开季唯则的手,那时候连他都相信:季家二少好福气,有了这么个百依百顺的女人,婚后怎么样也能家庭和乐了。
哪能料到,当初南大招人艳羡的金童玉女竟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如今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人,明明还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柔声细语,但从顾绾宁刚才的三言两语中,何致铭明显听出了从前的顾绾宁所没有的果决,甚至细看之下,她此刻眉梢眼角都沾染上了一种隐藏得并不完美、又或者说不屑隐藏的不耐。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怎样的娇惯,会让一个习惯了低眉顺目的女人学会烦躁张扬,何致铭发现自己竟然很好奇人家的夫妻私事。
顾绾宁突然开口,“老爷子后嗣众多,不缺我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媳妇前去送终,可我爸爸就我一个女儿,若我回国都不能看他一眼,那他会多寒心。”
“去老城区。”她又重复了一遍。
何致铭无奈,只能先将车子开去了老城区,等到探望了顾父之后,雨势渐大,纯黑色的卡宴奔跑在高速上,像是承受着暴雨重击的海燕,何致铭明显有些着急,车开得稳而快,最后终于抵达了季家主宅,却正好赶上遗体告别会结束。
客人们络绎出来,主宅外面一辆辆豪车被相继开走,逆流而来的卡宴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卡在中间,何致铭重重锤了下方向盘,咒骂了两句,问顾绾宁,“咱还进去吗?”